翻案
等到侍女禀报相爷来访,已经到了日暮时分。
李昭草草梳洗一番,正对着铜镜扑粉,遮掩红肿的眼睛时,谢时晏已推门而入。
“几年不见,相爷何时有了擅闯女子闺房的癖好?”李昭背对着他,不自觉捏紧手中的牛角梳。
谢时晏没有说话,只默默上前,撩起袖子,一手挽住如瀑的青丝,一如六年前那样,为她簪发。
——六年前,骄傲如谢郎君,原本是不理解这种闺房之乐的,他原话这样说:“大丈夫应立于天地间,岂能混迹脂粉,困于儿女情长。”
后来实在被李昭磨的厉害,两人便堵了一盘棋,最终谢郎君棋差一招,愿赌服输,日后李昭的发髻被谢郎君包了大半。
谢郎君是个读书的好材料,但实在不善手工,编出来的发髻不是一大一小,就是歪到天边,偏偏他还是个认真的性子,做不好就一直做,李昭也好脾气地由着他,于是公主府经常出现这一幕:
驸马爷眉头紧蹙,盯着一堆堆钗环,如临大敌;公主抿着嘴低笑,时不时抬头,刚好瞥见驸马清俊的侧脸。这时驸马就会轻轻压下她的头,说一句,“别动。”
“别动。”
谢时晏按住李昭的肩膀,从袖口拿出一枚白玉簪为她簪上。簪尾青鸟的尾羽栩栩如生,衬的李昭偏分的垂髻更加温婉秀丽。
他眼里流露出一丝满意,道:“下次可别轻易送人了。”
两人离的极近,李昭甚至感觉到颈侧温热的气息,想躲开,偏偏肩膀让人牢牢制住,挣也挣脱不得。
“相爷。”李昭无力地闭上了眼,“别再耍我了,我受不起。”
她实在没心思陪谢时晏玩这出破镜重圆的戏码,也不想被当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她艰涩道:“放过我吧,我已经……没什么能给你的了。”
“你当我在耍你?”谢时晏拧起眉头,“我耍你值得在费这么大周张?刑部礼部大理寺一同作陪,你好大的面子啊!”
李昭深吸一口气,蓦然把牛角梳重重拍到案几上,提高了音调:“那你把我哄骗到这里是什么意思?是你亲口所说,与李氏女恩断义绝,才过了区区六年你就全忘了?!”
“你——”
谢时晏怒极,手下不自觉吃力,按的李昭痛呼出声。
“怎么样?痛不痛?”谢时晏连忙松开,想拉开她的衣襟看看,抬起手,又放下了。
他烦躁地走了一圈,毫不客气地坐在旁边的软塌上,半晌儿,讪讪地说道:“对不住,我失态了。”
他缓和了语气,露出在朝堂上那般从容淡定的神色,说道:“再过半个月就是元日,皇后娘娘在上阳殿设家宴宴请三品以上官员命妇,准备一下,我派人接你。”
“你发什么癫。”李昭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我如今无品无级,皇后的宴会根本不会邀请我,我去自取其辱吗?”
“不是宴会,是家宴。”谢时晏纠正道,“虽然……但你终究是先皇长女,是皇后的姑姐。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一切交给我,别怕。”
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狭长的双眸眉眼弯弯,一如六年前的少年模样,让李昭一时恍惚。
当初谋逆案发的的时候,恰逢李昭病了,整个公主府被围起来,府里一片哭声惨淡,奴仆渐渐不服管教,甚至敢当众顶撞主子,还有偷盗、翻墙、挖洞……府里一团乱。
这时候,一向文弱的驸马站了出来,本应执笔的手握起了剑,手起刀落,斩下深夜闯入他们寝房护卫的头颅。在寒冷的夜里,他的眼神比月色还要冷,像随手宰杀个牲畜,不忘用绢布一根一根擦拭溅血的手指,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对李昭说:“不怕。”
血腥味儿未散,惨白的月光照着寂寥的院落,李昭竟前所未有地安心,她靠进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在谢时晏的高压手段下,府里很快恢复如常,甚至比之前更好。没几天,宗人府来人了,不由分说把还在病榻的李昭带走,她求救般地看向谢时晏,她的夫君,她唯一的依靠,那个对她说“不怕”的人,却避开了她的眼睛,一脸冷漠地对来抓她的官兵说:“有劳。”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寒冬,她一个人被困在破落的屋里,她们不敢给她上刑,却想出千百种法子作践她,不给御寒的衣服,不给用药,喂她吃馊了几天的馒头,晚上的老鼠吱吱呀呀,吵得人睡不着觉。白日里,几个五大三粗的嬷嬷把她压在案前,一张纸,一支笔,其余一句话不说,一坐就是一整天。
就这样,她熬了整整一个冬天,尽管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说,新帝即位后,她依然被打为叛党,发落黔州。
六年了,李昭恨他恨了整整六年。她不怪谢时晏休弃她,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在那种情况下,没几个人能比谢时晏做的更好。
她恨的是他竟那么绝情,放任她在宗人府不管不问,他那时候那时候已经是新帝御下的红人,他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