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疯

第三章

晦暗的地牢内，阴冷潮湿，只有墙上的火把映照出若隐若现的红光。

地上不时有老鼠窜过，啃噬着地上的干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惹人心烦。

姚温双手被铁链束在刑架上，长发胡乱的散在脸侧，挡住了脸上一条条被鞭笞出的惨烈的红痕。

她身上还穿着几日前潜进平安侯府的夜行衣，破烂不堪的黑布已经被血沁了个透，只能堪堪掩住了身上被打的皮开肉绽的鞭迹。

姚温已经被锁在此处整整七天了。

最初几日还时常有人来对她进行严刑拷打，妄图逼她说出她偷潜进府的真实目的，还有她的背后主使到底是谁。

然而姚温毕竟是经受过特殊训练的暗卫，一口咬死自己那日被人击晕，失了记忆，现下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平安侯府的人实在没法，萧衍自把人丢进来后就旧疾复发，高热不退，竟是在榻上躺了好几日不能见人。

那刑讯的人无人可问，摸不着头脑，又觉得用酷刑折腾一个失了智的女人是在有损功德，只得收了那些逼供的狠招，就这么把人晾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不管了。

这几日，除了有兵士照例给姚温送来的一点维持生命的稀粥之外，姚温就再也没有见过什么人，也没有摄进过别的什么食物了。

饿。

好饿。

起初姚温还有力气在心里暗骂萧衍，小病秧子不仅看着不中用，实际也不中用。只会玩些下三滥的把戏，算什么君子。

随后她就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脑子里只剩下一片浑噩，乱迷迷糊糊间仿佛又回到了幼时饥荒逃难的时候。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吃不饱。

路上全是一片荒芜，连可以吃的野菜都已经被大片的饥民给采尽了。

遍地都是眼冒绿光，垂涎已久的野狗和瘦骨嶙峋，只剩一把骨头的将死之人。

耳边全是人饿死之前的□□声，从那些惨白的嘴皮中渗出来，微弱但吵闹，仿若远在天边，又似乎尽在眼前。

我会和他们一样吗？

我会死吗？

我终于可以见到爹爹和娘亲了吗？

姚温胡乱想着，眼皮仿佛有千钧重，一搭一搭的眼看着就要彻底闭上，下一秒却又强行挣开，露出眼睑下那双清冷冷的琥珀色瞳孔，瞪着面前的虚空。

一片模糊的眩晕中，姚温感觉眼前渐渐浮现出了两三个人影。

不是平日里那个五大三粗来送饭的那个小厮。也不是那个高挑的手执皮鞭的凶神恶煞的审讯人。

领头的人一身雪白，头顶白玉冠，身形高挑瘦削，身上散发着清浅的草药香。

于是姚温咬牙切齿地想，

小病秧子，你可终于来了。

萧衍看着面前满脸血污，一身狼籍，眼睛将闭未闭的人，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看着，未免也太惨了些。

不过这地牢里的人，大概都是这般惨象，萧衍跟在父亲身边，虽见的少，但也没有是未曾见过。因此他此刻只是恍惚了些，并未动什么恻隐之心。

萧衍走上前去，倾下身，捏住姚温的下巴，强迫她微微抬起了头。

一旁站立的侍卫怕他染上血腥气，引起病症，连忙出声劝阻道：“世子！”

萧衍置若罔闻，甚至手上的力度更大了些，捏的姚温下巴生疼。

他不带感情地开口问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此时的姚温额头溢出冷汗，看上去十分难受。

听闻萧衍的话后，她干裂惨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几次想要张口却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双眼更是不复往日的凌厉，变得委屈茫然了起来，甚至带有些许绝望。

两行清泪从一见到萧衍时便开始蓄积，此时再也忍不住，从眼眶一涌而出，顺着脸颊滴到了萧衍的手上。

萧衍看着面前人破碎的模样，微微怔住。

下一秒他便感觉到手上冰凉，好像是有什么液体滴到了手背上。

萧衍这才惊醒，连忙撤回手往后退。

姚温的头却没了支撑，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她气若游丝，轻声道：“我…我不知道…”

姚温的声音很小，就算在这狭小的地牢中也聚不成回声，仿佛下一秒她整个人都要散去了。

看着面前人这般模样，萧衍竟有些无措了起来。

他打小便被娘亲教导着，对待女子要温和守礼，端方正直，不可粗俗蛮横，不讲道理。

若是对着从前那些受了严刑拷打还口出狂言、宁死不屈的死士，他倒也不会手软，但此刻面前的是个姑娘啊。

看上去也就同他妹妹如玉那般大，被打成这般可怖样，叫人看了实在心痛。

可这人又的的确确是个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