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
秋若华看着李恒病恹恹的模样,心里七上八下。
自己刚嫁进来,他就病得起不来床,若是有个万一,自己岂不是白嫁了?只怕到时婆家不留她,娘家也没有她的退路,想想在嫡母手底讨生活的日子就胆寒。
李恒缓了一息,倦怠地说道:“无妨……老毛病,怕见风,捂两日便好了。”说着,手在被窝里把薄被拉上去,重新遮住下半张脸,眼睛也闭上了。
邹氏怕吓到她,拉着她的手,赔着笑脸安抚道:“新妇不必担心,恒儿的病看着重,其实休养两日便会恢复如常。”
这是睁眼说瞎话吧?对于邹氏的话,秋若华不知如何作答,唯有勉强笑笑——早就听说他是病秧子,万万没想到,发作起来是这样吓人。
李恒神色蔫蔫地说头痛,问药煎好了吗?
邹氏扬声叫小厮,扭脸又对秋若华道:“新妇已经看过,心意尽到便可,且先回房吧,莫要沾染了病气。”不等她回应,直接吩咐赵嬷嬷和珍儿,“送你们大娘回去吧。”
邹氏目送秋若华她们离开明月轩,小厮关了门,才匆忙折回床边,压着嗓音道:“三郎,新妇走了,可以起来了。”
被子呼地一下被掀开,百里无咎麻利地坐起来,扯掉盖在头上的棉巾,擦着闷出的汗,皱着眉头道:“好热……”
他脸上的汗出得多,打湿了枯黄的脸颊,棉巾擦过去竟露出一片白瓷般的细嫩皮肤。
邹氏瞧着他狼狈模样,忍不住笑道:“芒种天裹这么严实,可不是要热?”招呼丫环拿扇子给扇风,又叫小厮打水,指指他的脸颊道,“把脸上的黄粉都擦了吧,已经抹花了。”
小厮盈川端着一盆水进来,“三郎把脸洗了吧。”
铜盆里的是凉水,手一浸进去,便觉得清冷舒爽。
百里无咎净过面,又一口气喝尽盈川倒的凉茶,才觉得身上热意褪去。
百里无咎缓过劲儿来,心有余悸地说道:“幸好早有准备,盈川擅长画伪装,大娘子又提前让丫环来给报信,不然一点准备都没有,怕是要被嫂夫人发现端倪。”
邹氏不以意,笑道:“三郎不用怕,新妇和恒儿见那一面,已是四年前的旧事,彼此的长相怕是早就忘记。便是老身这个做亲娘的,看着三郎的装扮,还总会恍神呢。”
百里无咎回忆道:“听李兄说,他与秋家大娘子是在寺里躲雨偶尔碰到的。”
“是的。”邹氏叹了口气,目光望着门外的天色变得悠远,“那日,老身和郎君带着恒儿一同回襄阳故土,行至城南遇到大雨,进寺中躲避。正巧,碰到携家眷来襄阳县赴任的秋县令一家,他们也在寺中躲雨。”
百里无咎点了点头,认真听着邹氏的叙说,“说起来,恒儿与秋家大娘子都到了议亲的年纪,我家郎君与秋县令也聊得投机,回来不久,便央媒人说合,给两人定下姻缘。恒儿为了科考的事外出游学,在这里只住了半个月,所以襄阳县里,认得恒儿的人很少,又过去了四年,怕是忘得干净了。”
所谓游学只是说得好听,个中辛酸只有士子们自己知道。
科考取士,除了贴经、诗赋等还会有一科策问,针对当时的时政作答,这就需要提前了解朝廷的政治风向。
远离京城的考生,为免消息滞后,会提前入京,顺便拜访门路。
还有一个原因,历来朝廷取士都会有地域多寡之分,而京城户籍的士子总是最多被录取的。因此,不少士子想方设法在东京落脚——李恒的游学,便是由此而来。
百里无咎的家就在东京,自然明白其中的门道。
邹氏瞧着他丰盈白净的脸庞,又想到方才一脸黄粉的样子,温和地笑着,“三郎脸上擦的黄粉,老身见着,都疑心三郎当真病了,新妇见识浅,必然不会疑心。”
“但愿如此。”
邹氏提醒道:“依老身看,新妇倒是乖顺本份,只是她身边那个陪嫁嬷嬷有些难缠,人也精明,三郎碰见,还须留心。”
百里无咎点头应下,邹氏脸上露出一丝宽慰,“之前听人说起,秋家大娘子性子傲,只愿同官家女眷往来,老身还担心成婚后,一个屋檐底下住着,少不得要生些闲气。今日仔细瞧了,可见传言有误。”
“以讹传讹,谬之千里。”百里无咎笑道,“想来也是有人背后编排,作不不得准。”
百里无咎摆手让其他人退出去,小声道,“大娘子,小侄打算今晚夜探襄侯府,有几样东西,还要劳烦大娘子派人准备。”
邹氏面露惊讶,“今晚?要带多少人手,我去请郎君准备。”
百里无咎摆摆手,笑道:“就我和盈川两个,足矣。”说着,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叠作小小方块的纸张,呈给邹氏,“要的东西,都写在这上边,有劳大娘子。”
“应当的。”邹氏捧着纸张,脸上露出哀容,“三郎为我家恒儿出生入死,老身无以为报,请三郎受老身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