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之
刚入正月,夜空中挂着一弯月,清清冷冷的光斜照在坊间的砖石地面之上,将化未化的雪水晃出一小片的白影。
朦胧,却也隐晦。
这会儿坊间已经下了钥,老翁身子骨倒是强健的很,上马的动作比好些小伙子还利落,三人带着几个随从便往坊间赶去。
佟玎被压在了城郊坊间的一处破败院子里,黑夜里四处都是安宁无声的,唯有巷子里那小院发出昏黄的光亮。
这是一座废弃的院落,墙边白雪下覆盖着枯枝落叶,跟着李知竢的金吾卫两长一短扣了三下门,里头门口的人急忙动作,推开院门。
“吱嘎”一声,在夜里格外清晰,李知竢走在前头,韩声忙上前对着三人行礼。
这个名叫佟玎的男子,被韩声命人拿着绳子结结实实捆起来,口中塞着一团麻布,正蜷在堂屋正中的地方,听见声音,忙挣了挣。
屋中留了韩声和李知竢等四人,其余之人被尽数清了出去,关上门后,李知竢站在正中,示意佟玎取出佟玎口中的麻布。
“许之誊。”
面前的男人负着手看他,眼睛里装着许多深邃的无法探知的情绪。明明只唤了声自己的名字,但佟玎还是从心底往外钻出一阵寒意。
“你又是谁?”
韩声照着佟玎后脑按着行了跪礼:“此乃当朝太子。”
佟玎瞳孔放大,震惊地看着李知竢,大着胆子盯了他许久,沉默良久才道:“难不成我差点儿害死了未来的太子妃?哈哈哈!”
他忽然大笑起来,裴公走近,站在他身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
仔细看了佟玎一会儿,点点头:“生的是很像你父亲。”
佟玎笑意骤灭,目眦尽裂,恶狠狠看向裴公:“你也配提我父亲?若不是你当年不肯施以援手,我父亲何至于死?沽名钓誉,枉为座主!”
裴良靖一听,当即拔剑出鞘,裴公抬手拦了下来,轻笑了声:“这郎君的怨恨啊,是冲着我而来。”
“你可知你父亲犯的是何罪?”
佟玎冷笑:“呵,即便如今,这朝廷上下难道个个清明廉洁吗?太子殿下,你又能保证吗?说到底不还是我父亲当年站错了立场?”
裴公转身对着李知竢拱手行礼,才继续道:“你说的没错。你父亲确实站错了立场。”
“朝堂不是小儿过家家之地,一旦迈了进去,并不容人行差踏错。虽则你父亲为先太子效力,但究其根本,你父亲的能力为人与犯下的罪责,并不值得我对此搭救。我很遗憾你失去了双亲,但我并不需要做一个昏聩愚昧的好人。”
“好一个巧舌如簧的裴绪。”佟玎笑道,“你再运筹帷幄,你的孙女不也被一个浪·荡无能的登徒子毁了清白?葫蔓藤毒性极强,我放了十足的量,如今救回来了吗?”
听他提起了裴致,裴公露出了微微冷冽的笑意:“对我孙女下手,你确实拿捏住了我的弱点。比起在朝堂上混迹数十年才可能撼动我裴氏一族,孤注一掷从刘傅平身上下手,你确然成功了。”
佟玎敛起笑,“痛失怙恃折磨了我数十年,动不得皇帝,动不得你裴家,如今有了机会让我能害死你的孙女,我不后悔。”
裴公站在他面前,语气平和地问:“找到你是必然之事,你今日也定然是一死,这样的代价,是否值得?”
“我心里知道我父亲是错了的,但为人子女,双亲被杀的仇我怎么能忘记?”
“如今也算是给我亲人一个交代了。”佟玎自我解脱一般,“没想到还能和太子殿下有上牵扯,这事做得,就更值得了。”
李知竢闻言,沉着目光看向佟玎,从始至终只唤过一声他名字的人忽然开口:“刘傅平并未成功,人也救了回来,不久之后她还会是康朝的太子妃,事情的结果没有改变,但你会为你做的事付出代价。”
佟玎轻蔑一笑,“不就是一死,我又有何惧?”
李知竢的眉眼很平静,长相相当俊俏的郎君,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给人的压迫感却极强,佟玎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胆子也大了起来,死死盯着李知竢,听他道:“死自然是极简单的事情。明日一早裴将军会带着你的尸体到大理寺,公开你许氏子的罪臣之后身份,指出你与裴府的下人勾结在一处,意图报复谋害裴公,误伤了裴家娘子。天亮过后,长安街头巷尾议论的都会是你许氏十年前后的恶行。”
打蛇打七寸,李知竢这招当真是让他死不瞑目,佟玎用力挣扎着绳子,声嘶力竭地喊:“你……”
至于勾结的下人,李知竢早前知会了高伯,命人在裴府心腹中选了一位可靠之人,背了这罪责,届时直接随裴良靖前往邕玉关。
裴良靖拿着剑挑起他的下颏,“死在本将军这把剑下,你也不算亏。”
只是死的过程,就没那么难捱了。裴公随李知竢带着一批人先行离开,留给裴良靖这位武将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