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报探
日头渐渐东升,夏日鸣蝉扯着嗓子一声声地嘶喊,听得人昏昏欲睡。
李拾欢炫完最后一只羊脂韭饼,瘫在竹椅里,拿嚼杨木剔着牙。对坐的陈皮,也已困得翻起了白眼。
“张老六不是说,嗝~”李拾欢歪着头,一边死死盯着街对面的春归园,一边打饱嗝,“不是说斗宝会午时开始吗?怎么一个人影也没瞧见。”
“啊?”陈皮回过神来,起身扒着窗子往街对面瞅,只见那春归园仍是门可罗雀,一辆来赴宴的马车也没有,只有一众丫鬟婆子忙忙碌碌,来往穿梭于后花园内。
“谁知道呢,兴许是小姐太太们都睡过头了吧。”陈皮重新坐了回去,继续打起了盹。
李拾欢按了按太阳穴,腹诽着张老六的情报到底靠不靠谱。从卯时便开始等了,如今巳时已过,《斗宝会贵夫人名册》上的一位贵夫人也没见着。
每年三月,临安城的上流贵妇们都会在城南兴庆坊的春归园举办一场盛宴,名曰庚申会,以诵经祈福为名,行交谊联欢之乐。贵妇们争奇斗艳,皆俱带珠翠珍宝首饰赴会,民间戏称之:斗宝会。
市井对这场脂粉盛宴极为关注,每每总能成为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小报销量随之激增,大有洛阳纸贵的阵势。
而赏心楼恰在春归园对面,只有一街之隔,从三楼窗边眺望,园内一切尽收眼底,是报探们蹲点盯梢的绝佳场所。因此每逢斗宝会,城中一百零八家报坊的报探们便齐聚赏心楼,挤破头也要抢得一个好位置,生怕错失了爆款新闻素材。
李拾欢家的《临安小报》亦是其中之一。
十天前,她从张老六那里买到消息,斗宝会将于今日午时举行。届时,赏心楼必定人满为患,于是她第一时间找蒋大山预定了三楼的雅间,这里不仅私密性好,且视野开阔,位置极佳,若是等消息传开了再来订房,必然是订不到的。
“欢姐儿,吃得可好?”一个肤色黝黑的男子挑开帘子走了进来。
来者是蒋大山,赏心楼资格最老的量酒博士。
“大山哥,再帮我拿些吃的来吧,骆驼蹄、水晶脍、糟黄芽各要一份,嗯,还要一壶木瓜酒。”说罢,又一脸的委屈地解释道,“方才没吃饱……都被陈皮吃掉了,我哪里抢得过他。”
“啥??”正在打盹儿的陈皮瞬间清醒,梗着脖子叫到,“姑娘!你说这话昧良心不?你牙上的韭菜叶儿还没剃干净呢!”
“嘶——”李拾欢心虚地瞅了蒋大山一眼,慌忙从桌上拿了根嚼杨木,半掩了面,开始剔起牙来。
“还有一丝儿黄瓜、一片儿莴苣,一粒......”陈皮还在指着她的牙絮絮念,心想平时倒没注意,姑娘的牙缝还挺能塞东西的。
“够了。”李拾欢合上嘴巴,扯出了一个死亡微笑。
“......一粒儿葱花。”陈皮飞快地闭了嘴。
李拾欢白了他一眼,偷偷拿舌头将门牙舔干净,然后转头对在一旁憋笑的蒋大山道,“大山哥,赏心楼今日要赚得盆满钵满了,瞧这阵仗,怕是全临安城的报探都出动了。”
“还盆满钵满,不折本儿就烧高香了!”蒋大山皱起眉头,压低了声音抱怨道,“这些老滑头,一个个只点茶水不点酒菜,大厅都被他们占了去,正经食客们反倒没处落座。外间有个不知是哪家报坊的伙计,卯时便来了,只要了壶冰茶,硬生生喝到现在,咽一半、吐一半,好家伙,我老家村子里的牛都没这么反刍的——”
蒋大山越说越激动,口水喷得陈皮一脸。
“那茶杯里已经起白沫了......去岁闹瘟疫的时候,西子湖漂了一湖面的白沫和死鱼,记得吧?就跟那场面一模一样!”
“别说了哥,我想吐。”陈皮一边抹脸一边干呕。
李拾欢压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岔开了话题问道,“对了,两边的雅间里,你可知都是些什么人?”
“咦?你不晓得嘛?十日前你来我这里订房,前脚走后脚他们便来了,我还当是你们行会内部通过气了。”蒋大山道,“左边是《钱塘小报》的沈家,右边是《西湖朝报》的程家,再往右边是《武林日报》的葛四儿,嗯,再加上你家的《临安小报》,全城最大的四家报坊,齐活儿了嘿!”
“前后脚来的?”李拾欢眯起眼。
哪有这么巧的事,最大的可能,是张老六同时也把消息卖给了其他报坊。
话说这张老六,本职是临安府衙的一名差役,靠出售官员秘闻和小道消息,给城中大小报坊兼职当衙探,当初贩消息给她的时候要了极高的价钱,信誓旦旦地承诺说是独家,却原来......呔,这老狐狸!
“你们且先等着,我这就下去让后厨备菜。”
蒋大山收拾了一摞空盘子,转身便往外走,却突然停了脚步,回头看着李拾欢道,“对了欢姐儿,木瓜酒我就不给你拿了,李老爹已经来店里闹两次了,说我们要是再卖酒给你,就要砸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