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期雨约
角度不让她发觉。
风吹雨斜,秦阅州任由自己的半边肩膀落在外面。银丝似的雨水很快便将单薄的衣袖打湿,冷意渗进骨骸中,他却如失了感触一般,依旧跟着白岭烟的步伐,不疾不徐地漫步在回吊脚楼的路上。
待走到木梯前时,秦阅州故意侧过身子将纸伞收好,将湿透的肩膀藏了起来。白岭烟暗自轻呼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躲进屋檐下。
“主人你先回屋吧,我等等那位摊主,把伞还给他。”秦阅州勾起一丝浅笑,温声道。
白岭烟点了点头,便转身上了楼梯,步伐甚至有些慌张。秦阅州停在原地,等白岭烟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时,他随手甩了甩伞上的雨珠,唇边的笑意慢慢消失。
……
灰蒙蒙的晚空好似泼了墨一样,昏暗的云层将皎皎明月掩去。三日的集市落下帷幕,众弟子皆早早回屋歇下,为明日爬山放灯养精蓄锐。
空荡的长廊上,白天砸摊子的那两个壮汉正猫着腰,轻脚轻手地走在暗处。
后面的那人扯了扯前面那人的衣角,压着嗓音哆哆嗦嗦地说道:“你说,要是三小姐知道我们这么一闹后,大小姐的生意反而更好了。她会不会要了我们的命啊……”
前面那人瞪了他一眼:“不管怎样,反正我们是照着她的要求去闹事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我现在只想着赶紧去把赏金拿了。”
“真是搞不懂……三小姐之前不是去和大小姐道歉了么?为什么又要雇我们去砸别人摊子呢?”
“那谁知道了?听说三小姐去道歉后莫名大病了一场,连英山都没去成。病好之后又说自己失忆了,一口咬定她没去道歉过,真是莫名其妙。”
“奇了怪了。难不成三小姐中什么蛊了?”
两个人聊得热闹,却不曾注意到在他们头顶的房檐上,一个人影正无声隐在清冷月色下。他额发遮面,眸色冷如寒霜,如一只伏在灰黑石瓦上的阴鸷长蛇,静静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一阵阴风忽然从身后吹过,激得人寒毛直竖。两人回头之时,一道黑影迅速从他们的眼前闪过,还不等他们看个明白,便猝然觉得脖颈一痛。
风停之后,一个弟子听着外面好像有些动静,他打着呵欠开门一瞧,长廊之上空无一人,唯有一片被雨打掉的枫叶轻悠悠飘落在地。
另一边,白岭烟正站在秦阅州的房前,她把手举起又放下,踌躇了许久刚准备敲门时,忽而从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主人?”
秦阅州正从拐角处缓缓走出,看见白岭烟突兀地出现在了门前,不由惊讶道。他赶紧把双手藏到身后,往衣服上抹了抹,白净的布帛上便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印。
白岭紧抿着唇,沉默半晌后终是开了口:“你之前不是让我换个约定给你吗?”
听罢,秦阅州先是愣了愣,而后双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白岭烟,他慢慢走近:“我想和主人约定,明日一起去巫山放天灯。”
秦阅州的嗓音低沉轻柔,隐隐带着一丝易碎的期待,合着风雨声飘进耳中。无边月光如流水倾泻而下,恍惚之间,白岭烟无端觉得他们好似在定下什么云期雨约的眷侣。
可这份朦胧的美意如一脆弱的泡沫,当碰上记忆中那根刺时,便瞬间破碎化为虚无。白岭烟眸中的微光刚刚亮起又渐渐黯淡了下去,她沉默了许久:“好。”
往日如烟,自己总不可能一辈子困囿在过去的泥潭中。约定便是约定,既然答应了别人,就不该轻易违背。
秦阅州微微睁大了眼,一时间竟有些茫然所措,语速也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那主人您早些休息。明日我会在房前等您。”
白岭烟轻轻勾了勾唇角,简单作别一声。晚风习习,不知吹动了谁的心弦。栏外细雨下了整整一天也不见停,将此夜衬得更加迷离。
正此时,巫山山腰上两个弟子一人抱着一个木箱,摇摇晃晃地朝着山顶走去。他们满面通红,脚步踉踉跄跄,好几次差点连人带物摔了过去。
“喂,你、你你点过东西了吗?”其中一人结结巴巴地问道。
“嗨……光顾着喝酒,谁还点那个玩意儿……看着差不多就得了。”另一人打着酒嗝回道。
“这、这怎么行?明日若是天灯不够,那可怎么办?”
“你担心什么?又不是巫山白氏所有弟子都会来……嗝!”
“你说的也有、有道理!话说回来,还是我聪明吧!多亏、亏我拿脏了的宣纸换了酒,不然平时哪喝的上啊!”
“是是是。”
两个弟子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到了山顶。他们把木箱放在地上,身子一倒便就着月色醉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