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

努力撑起厚重的眼皮，突然变强的光线让我忍不住用手遮挡，没承想这一动作牵一发而动全身，周身的酸痛让我逐渐清醒。可是记忆始终是空白的，任我如何探索，硬是没有一条线索出现。

一声试探性的呼唤在耳边响起，“阿菀？”

是在叫我吗？我心中奇怪，下意识去探寻声音的来源。

一个衣着朴素的小姑娘流露出非常关心，见我有了动静，她变得开心起来，赶忙跑出门去散播消息。

我觉得有些奇怪，但心中也默认了她口中的阿菀大概是我。

我，是阿菀。

不一阵，几个尼姑打扮的人匆忙出现在床前。为首的那个脸上写满担心，将我仔细端详了半晌。她虽然身着僧袍，却能让人一眼就想象出青春尚好时有多风姿卓绝。

“紫菀，你终于醒了。可有不适？”

我乖顺地摇摇头，莫名对她倍感亲切。

“以后可要加倍小心，你已不再是孩子了，母亲能护你周全的时候所剩不多。”我见她眼中情绪复杂，有担心，有无奈，还有随着眼泪滑落的，苍凉？

我，是紫菀。

等到终于送走了母亲那一行人，我发觉刚才的姑娘还留在这里，小心地发问：“姑娘，请问，你是哪位？”

她眼中闪过讶异，却还是认真地坐到床边回应我的问题：“我叫桑榆，从小相遇，伴着你长到如今。从前你一腔侠气，最爱说要怎样的保我护我一路同行，我听着听着也就完全相信，信到忘了你整日只遨游在书海里，连保护自己都尚有问题。持续的平顺让我松懈了下去，以至于危险来临时没护住你，白白习了满身武艺。之前还在万幸你总算捡回了一条性命，可代价竟然是忘却了从前的所有事情。”

眼看着她的泪水夺眶而出，溢满了难过与自责，我焦急地想要出言安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拉着她的手，一再回答没有关系。

待她的情绪稳定下来，又给我讲了前些年的经历。其实也就是三言两语就能总结干净，并无多少精彩跌宕可言。

我们的身世她所知不多，就只记得打从有记忆起就住在这片葱郁竹林，不时会去邻近的念空寺里看望母亲，但多数时间还是待在屋中或读书，或摆弄花草，日子过得清闲也惬意。

外界有关纷扰的大风永远不会吹到此地，陌生的人事这些年来也鲜有靠近。

直到那天，我被什么东西吸引，一改往日里的恬淡冷静，不管不顾地深入树林，速度快到与桑榆拉开了很远的距离。我追啊追，一直到了那座长长竹桥的尽头，扑通一声，她只听到。再见时我正被从水中捞起，像只失去生气的落汤鸡，躺在一个陌生少年的怀里。

“幸亏那时有人在附近，要不然我靠近了也只剩以身殉你。竹林深处有处幽潭，那是我那日才知道的事情。在此之前没人提起，我们也当然没学凫水的本领。我当真想不通，是怎样大的吸引力，能让你忘却恐惧不要性命，毅然决然地朝水中行进。”桑榆想起当时的场景还是觉得害怕，也绞尽脑汁想不出我的动机。

我着实感受不到任何劫后余生的欣喜，没有做作地表达共鸣，而是将注意力放到了别的细节上去。

“那位好心人呢，怎么没见他？”我特意又将房间扫视一遍，生怕忽略了什么。

“他将你送回后便离开了，没留下什么言语。我只急着照顾你，竟忘了说一声感谢。”桑榆重重叹了口气。

“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好在梦醒了，我们都没变化，都还陪在彼此身边。”这是我能想到最合适的安慰语句。

桑榆接受了这句安慰，点了点头，将握着我的手又紧了紧。

“你放心，我们不会再分开了。”她说得非常坚决。

闲下来端详时，我发觉桑榆面貌生得灵巧可爱，眉目中却带着与本身不太相符的果敢坚毅。我们一定非常要好，互相陪伴着，分享着喜怒哀乐，度过了悠悠岁月。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朋友，我的心情从一无所知的迷茫变得明快了一些。

我的身体恢复得还算不错，几天之后便能下床活动。只是正值严寒，出门的机会少之又少。不知到了第几个清冷的早晨，一抹亮色出现在眼前。我正纳罕是哪家的小孩调皮误入了山林，大人找不到一定很着急，就见他激动地向我走来。

真是个俊俏的小公子，虽然脸上还有未脱的稚气，却已自成一派地有了威仪，想来家里一定非富即贵。

走神间他已至门前，礼貌地敲了敲门，也没等回应，就径直走了进来。他丝毫不怯，快活地上前向我行礼。

“你一定就是菀姐姐了。”

我心下奇怪，这小公子我从未见过。不过他既已表现出善意，我也不好无动于衷，便微笑着向他回以问候。

谁知少年闻言又进一步，坐在榻上自然地拉起我的手，笑嘻嘻地说：“我见姐姐就觉得莫名亲近，可惜至今才有机会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