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
他嘴甜地将我夸过一遍又一遍,仿佛我珍稀非常,不能轻易得见。我只是笑着听他说这些,丝毫不觉得这奉承完全出于客气。在那个时刻,他成了我第二个朋友。即使随后得知他是虞国当朝太子,我有惊讶,却对他的话语没怀疑。
平白无故多出个亲切的弟弟让我也喜气洋洋的,不顾屋外严寒,叫桑榆拿了厚厚的斗篷来,刚要领着新弟弟出门去,母亲那边便来了人唤我们过去。
行至半路下起了雪,我走得匆忙,未带暖炉,虽然缩在袖里,指尖却还是染上了凉意。一旁走着的弟弟见前面的仆妇只是领路,便悄悄靠近,将我冰冷的手牵进自己手里。他的手虽还未足够坚实,却并不妨碍传递源源不断的暖意。他转过头朝我笑笑,我竟生出了一丝感动。也算是素昧平生,他却一直不吝善意。
“对了姐姐,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别怨我唐突,一切举动真真都是因为见你觉得太过亲切。这感觉像是梦里有过,所以我总怕还没将欣喜表达真切,你就不见了。
你看,还是扯远了。我叫卫如风,姐姐可唤我如风,或者言念,这小名已经很久没人唤过了。”话毕他含羞地挠了挠头,继而将视线转至前路,留我自行消化选择。
快到寺中时他松开了我的手,保持了可能是应有的距离。我们被领着到了会客的侧间,一个沉默背影在眼前出现。他背着手,周身散发着不能轻易打扰的威严气息。我见母亲坐在相隔很远的位置,面目清冷且决绝。
听到有人通报,那人转过身来,我听见卫如风恭敬地称他父皇。
我慌张地不知该做些什么,将视线转到母亲那边寻求帮助。
“紫菀,朕是你父亲。”这一消息让我瞪大了眼睛,更加急切地等待母亲做出回应。
母亲重重叹了口气,“是,紫菀,他是你父亲。”
“父亲?”我试探地开口,那人走得近了些,仔细端详了我半晌,我也回看他,觉得似乎确实有相像之处。
他慈祥地摸摸我的头,“嫣儿,她还是像你多一些,你看这眼睛,一模一样的清亮又桀骜。那年我便是沦陷于这样一道目光里,沉沦半生,不愿苏醒。”话是面向着我说的,可明显希望别人能听进去。
他们之前经历了什么?怎么会是现在这幅光景?一个高高在上享睥睨,一个远离红尘八万里。
因为父亲的缘故,我搬去寺中住了七日。这七日里我大多时候都与卫如风一起做些事解闷逗趣,互相陪伴间我们也算建立了算不得多深厚但也诚心诚意的感情。
每日与父母亲碰面也只在吃饭时,二人态度自始至终都是一冷一热,我相当不自在,鲜少抬起头与他们交流,恨不得遁入地底。
终于到第八日一早,父亲带着卫如风启程归宫。
临别时也没有多隆重的典礼,父亲只是叫我上前,勉强牵出些笑来:“紫菀,之前的那些年,希望你不要计较朕没在你身边陪伴。有些事很复杂,就像下一盘棋,精心筹谋也未必能保证落子全是精妙。所以朕不否认在权衡时选择放弃过你们,但如今既有机会再见,就一定会以最好的东西做弥补。”
我也不觉得他这话错在哪里,也不知点头摇头哪个更妥当,便只说再见,没有评论。
“父亲,保重。”
他没话要说,挥了挥手没再回头。
倒是卫如风,万般不舍地道了别,一再回头寻我,我尽力微笑,直至一众人模糊融进远方的风景。不知是否还有再见之期,但起码这一次回忆,我想要最后留下是欢笑大过不舍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