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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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记住,母亲不指望你活得有多华贵耀眼,只要真切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能认真地用心去追寻,便够了。你不必心机深沉,但至少不要没有选择余地的只能沦为板上鱼肉,在追忆与受困中虚度光阴;你不必姿容卓绝到世人皆爱,只要能有一个不问你出身背景、姓名过往,肯放下一切来全心包容你的男子,这一生,也算非常幸运。
紫菀,人生无常,串起许多离散相聚,母亲大抵也就只能就陪你到这附近。”话毕母亲转过身来,释然地笑了。
前头故事我算听得也算仔细,可后面这几句意味浓烈颇像告别,明明我与母亲靠得这样近,她却为何淡漠拉远了距离?我不解其意。渴望她补充几句,她也确实看见了我的好奇,可她没再开口答疑。
末了母亲送了我两件东西。一件是她从袖中拿出的平安扣,她亲自系在我颈间,顺带着附送了一个漫长的拥抱。另一件取自她的腰间,那块明显残缺的玉坠上一树繁花开得热烈。
我适时表达过好奇,可回应并不明晰,只说若有因缘,所有答案自会在对的时机浮现,若天不遂人愿,那这便是单纯留念。
走回住处的路上,我一直在回想自醒来这些天里所发生的一切,自今日为止,也算拼凑出了身世与这些年的过往经历。
忍不住将母亲赠与的平安扣拿出来把玩,触手即是温润的玉质,紫色,高贵神秘,赠人多半是为表达爱意,仔细看玉面,好像刻着某种图腾,奈何我见识尚浅,不解其中隐秘。
转念又想到卫如风,“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笑意不禁蔓延,想想脑中明快欢乐的记忆大多都和卫如风有所关联,有些想念他的温暖和煦,有些想念被乌云隐没了许久的太阳。
收回思绪后,我发觉桑榆也是一脸的心事重重,不想打扰她,便沉默着走回住处。
往后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再去向母亲请安时,她以病推辞了,并让我别再来念空寺里。我想问清楚缘由,侍奉的姑姑只叫我记好前些日子里的告诫,其余的一概不答。归途中我见桑榆的神情又沉重了几分。
直至在小屋中见到灰暗远景中冲天的火光,我才似乎明白了什么。
桑榆的声音幽幽飘进耳中:“皇帝此举的意图实在让人难以捉摸,若是真心求和,也不必从前音信全无,如今又巴巴地跑来一再逗留;若不是真心,又何必浪费时间与一个弃妃周旋。经他之手的棋子不在少数,说来他也一定没有闲情雅致一一弥补;又或者他根本无意,却牵动了宫中那位正主的神经,让夫人做了无辜的羔羊。”
我只觉得眼眶酸胀,抬手才发觉泪已流了满脸。心中有难过,但不全是难过。母亲似乎早有察觉,所以早早切断了我可能的依恋,因此骤然失去并未觉得撕心,只是情之所至,有所感怀。其实心中还是有些释然的,释然这个悲情的故事终于落下帷幕,局中人终于得到解脱。
擦干眼泪,叫上桑榆一起向寺中走去,我有些奇怪地发现一路上零星躺着蒙面人的尸体,看方向目的地应是小屋,可这些人纷纷倒在半路,该是有人在暗中相助,可这人的身份目的于我而言,都是谜题。
我不知自己在寺前站了多久,反正火光冲天的时候我赶到,也不做什么,活脱脱一个局外人的形象像是长在了原地,眼看着面前的混乱景象。有人一桶桶的打水灭火,有人侥幸逃生,有人......等到大火终于被浇灭,眼前剩下的就只是废墟了。
我想大哭,却发现身体僵的已由不得我即想即做。心像挨了一记重拳,疼痛,却发不出一点声响。
说什么万事皆有因果,我看到的,只有一颗自我放逐的弃子,因为被动的微小关怀,就连带着一群无辜的旁观者葬送了性命。未种恶因却得恶果,说白了逃再远还是挣不开死局。还有,我就算再不经世事,也总算明白,变强大,更强大,才有一丝机会掌控人生。还有权力,热衷者踩着无数人血肉筑起阶梯步步迈向的权力,危险又迷人,让我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兴趣。
“我们也是时候该离开。”我没有情绪地告诉桑榆。
“桑榆自然会跟着姑娘,只是,此行要去哪里?”桑榆看似坚定,语气中却全是迷茫。是啊,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忽然说要离开,不舍是必然,前路不明也让人心慌。
可我又怎么能继续留在那里,即使它承载了我的童年与天真?它包含的还有夺走我至亲的残忍过程。我没有告诉桑榆,甚至没有告诉自己,在得知母亲离开的那一瞬间,什么天真无邪、骄傲肆意全部从身上掉落了,过程干净利索,无声却难免疼痛。
现在的这个我,表面上一如往常,其实早就在静立时带好了盔甲伪装,只有在暗夜无人时才会放纵泪流满脸,放任懦弱悲伤出没张狂。这感觉和心底深藏的某种情绪产生了共鸣,他们相见恨晚,携起手压抑,看着我狼狈又无法反击。
桑榆其实很惊讶我经历这般大事还能冷静得一如往常,心疼地想让我大闹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