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入膏肓
瞒,潜意识里,他并不希望自己被赤裸裸剥开与她坦诚相待。
或许他也清楚,藏起来的面目有些可憎。
“还有么?这一年,可还发生过别的?”
可她并不那么好糊弄,紧紧追问下,显出几分咄咄逼人的警觉。
“没有了。”江蘅微笑着注视她。
她缄默片刻,在他的目光下也缓缓笑起来,心知肚明地换了话题,说起洞外那棵不知姓名的树,僵硬凝结的气氛变得松快。
那双澄澈净明的眼睛转过去时,江蘅知道,她大约看穿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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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了。
温枕雪心道。
什么意思?反派也有个人隐私?早不跳晚不跳,偏偏在最关键的时间节点跳。
她倒也不是对别人的私事感兴趣,可这是江蘅啊,保不齐哪天刀剑相对,现在多掌握一点他的过去,未来变故横生时就多一分筹码。
等着,最好别让她搞清楚巫阳万象的规则,否则必定把江蘅这个梦境扒个底朝天!
一件裤衩他都别想留!
依旧与上次一样,不过两个时辰,她便觉得倦意上涌,困得以头抢地,随时能昏过去。
这次她多留了个心眼,准备提前退场,临别前她望着江蘅幽深的眼眸,心中微叹。
“兔子没了,你难过么?”
江蘅微怔。
上次生辰日,她留下一段祝词,他当做慰藉在无数个深夜回忆温存,这次见面,她依然送了一段话。
“难过的话,要说出来,不能憋在心里。”
“对着树,对着桌子,对着茶杯……什么都好,找一样你认为不会背叛你的东西,告诉它你的痛苦和悲哀。”
“化了脓的伤口,捂着是好不了的,须得剖开引脓,重新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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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江蘅那段梦,温枕雪还是没扛住,在本源海中扎实睡了一觉。
醒来后,她一心找“巫阳花使用手册”,还真找着了,虽不算详略,但基本能解答她大部分疑惑,是前任花主的一些遗留。
花主的确可以随意编织更改梦境,只是对精神消耗巨大,倘若花主修为浅薄,则难以为继,通常需要长时间的昏睡来恢复体力。
修为浅薄……
是她本人了。
此外,花主入梦现身,也需要强大充沛的元炁支撑,否则就会出现她先前那种长睡不醒的状况。
巫阳万象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本源海中大约是七比一,而一段碎片是一段人生,其内经历的时间,无法以外界时间换算。
非要换算的话……近似于无。
便是说,梦境中时间相对外面,是静止的。
弄清楚这些,温枕雪终于能放心地去扒江蘅底裤。
这次入梦,她只做旁观者。
江蘅在訾霍山拢共呆了四年。
从一开始的木然冷漠,愈发趋向门内寻常弟子的模样,又暗地观察,从弟子中挑挑拣拣,挑出三五个讨喜的特性,按在自己身上。
开朗通达、至情至性、洒脱跳跃、乖巧顺从……
的确是个会学习的好苗子。
像一张底色淡黄的宣纸,各色颜料浓墨重彩地铺了上去,自然就瞧不见原本的色调。
温枕雪曾经认为自己的演技拳打好莱坞脚踢白玉兰。
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论会演,谁有江蘅会演。
他演得自己都信了。
眼看他如鱼得水,眼看他虚与委蛇,眼看他病入膏肓,眼看他冷眼人间。
直到十五岁那年,他走偏的路忽然被清真真人拦腰截断。
归绮人跟訾霍山主闹翻,把江蘅要到门下,当亲传弟子养,自此,这颗快黑透的黑心汤圆,又掺了点白砂糖。
扶风山有两位掌山真人,归绮人和林崇风,道号清真和济一,少年夫妻,并肩同行,是世间难得的清正赤忱之人。
他们带走了江蘅,不施严教,不予惩戒,明知他功法性情都不对劲,却只将他当寻常弟子对待,该教剑术教剑术,该教法门教法门,犯错受罚,有功嘉奖。
时间久了,江蘅自己都觉得,他似乎只是扶风山最寻常的一个弟子,有要恪守的仙门道义,有要推崇的善举侠心。
和风细雨的教化,把江蘅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只是他到底藏着许多秘密,不能完全融入其中。
譬如吸纳元炁,譬如害得归绮人大发雷霆的那件事……其实并不如大家想象中那样纯粹。
不仅不纯粹,甚至可以说是十成十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