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病房里的灯虽然没开，但是门上有一个玻璃圆洞，映着外面走廊的光。所以商愿能够清楚地看见常钦的表情。

他的眼睛仍然紧闭着，低低地说完“想要”连个字，嘴唇翕动了下，没出声，似乎又睡着了。

商愿轻轻从他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指，走到病床旁边，把沙发椅拉出来，再到壁橱里拿了枕头和被子。摊开，铺平之后换了拖鞋，去洗手间里简单洗漱下，才回到沙发床坐下。

沙发床里病床只有一米。麻药还没褪，常钦看上去睡得很安稳。商愿蹬掉拖鞋，面朝常钦，侧躺在沙发床上，不知不觉也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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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将近，天亮得早。清晨的阳光穿透白纱窗帘，洒进室内。常钦睁开眼，见到正对面侧身睡着的商愿。

他的眼睫微动，侧过脸，望向天花板。忽然咧嘴笑了一下。洁白的牙齿露出来，继而慢慢收回去，笑容消失。他重新闭上眼。

这个梦可以持续得更久一点。

薄薄的眼皮底下，眼球滚动了几下。忽然他重新睁开眼，侧过头，再次望向睡在沙发上的商愿。

眼睛安稳地闭着，双手放在白色棉被的外面。

隐隐约约的撕裂疼痛从腹部传来。常钦意识到，这并不是梦。

商愿突然动了动，双腿往下，头偏向一边。她睁开眼睛，先看见了白花花的天花板，打在墙上的金灿灿的阳光。然后转动脖子，侧向病床。

常钦睁着的，亮闪闪的，狭长的眼睛。

她一愣，不知该不该笑一个打招呼。摸了摸头发，抱着被子坐起来，一开口，只觉得声音嘶哑：“你……你醒了啊……”

“你怎么在这儿？”

“我……”

还好，查房的医生带着好几个护士一齐涌进来。医生站在床尾巴，问伤口的恢复情况。护士走到床头，扫额温，发药。

商愿轻手轻脚从沙发床上下来，把被子枕头叠起来收好，正想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不动时，走在最后面的护士突然面向她问：“是不是还没办陪护登记？”

“啊，我……”商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今晚她还得接着陪护？她不由地看向常钦。

常钦迅速接过话头：“有其他人来陪护。”

护士看了他俩一眼，又对着商愿说：“护工要登记，家属留宿也要登记的。”

商愿的脸噌就红了，连连摆手：“我不是家属。”

“女朋友是一样的。”

商愿低下头去，看着脚尖，再解释显得她好像在刻意回避什么。正打算什么都不说了，耳边突然响起低沉的声音，只听常钦对护士说：“也不是女朋友。”

商愿抬眼，微微诧异地看了看他。

护士挑挑眉，似乎觉得他俩奇怪。倒是没再说什么，跟着其他人一起出去了。

室内突然安静下来。

半透明的落地窗帘垂在窗框边，一动不动。病床正对面的墙上挂着圆形时钟。指针转着圈，滴答，滴答。

再没人说话的话，这房间就要被沉默压垮。商愿重新在沙发床上坐下，问常钦：“等会儿有其他人过来吗？”

常钦没明白：“什么？”

“你刚刚说有其他人过来陪护。”

“……”常钦顿了顿，一时没搭话。

商愿明白过来：“还没通知其他人？”

常钦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极浅的自嘲似的笑：“其实也没什么人可以通知。我和随州的亲戚都不来往，我妈又……”

“我请假了的。”

常钦不解地看向商愿。

“我是说……”商愿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她不清楚这样做是不是会越界。停了停，她又看向常钦：“只要你给我批假的话，我可以留下来陪护的。”

常钦抿了抿唇，眼角露出笑时才有的纹路。可他咬住嘴唇，将笑容憋回去：“会太麻烦你，而且……”

“什么？”

“我上厕所、洗澡都要人帮忙……”常钦的耳朵开始泛红：“恐怕不太合适。”

商愿也低了头。听常钦那么讲，不知为何脑袋里就浮出了画面。脸上一阵比一阵燥热。她低着头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像护士说的，找个护工。”

商愿悄悄抬眼打量了他一下，闭着嘴没说话。半晌，才想起来问他：“饿不饿？给你点外卖？”

常钦点点头。

“吃什么？”

“咖啡，三明治吧。”

商愿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你是不是伤糊涂了？现在还喝咖啡？”说完，惊觉语气太过放纵，不由地双眼圆睁看向常钦。

只见他和自己一样诧异。

两人对视了超过一秒，继而双双低头，噗嗤一笑。

笑过，那无声的距离突然之间就消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