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牛贺州
那人圆脸宽面,眼皮耷拉着,显出几分睡也睡不醒的困倦样子,他当下穿着一件小袖青衫,手持一把扫帚,见了巷子里忽然钻出个黑瘦少年,便瞪了瞪眼睛,开口喝问。
“闹市人声太盛,借贵巷行一行路。”池鹭略笑了一笑,不好意思道,“心内藏事,不意错迷了道,正焦急呢。”
那人上下打量了几眼,似乎在评判这话真假,忽然,他将扫帚往墙边一靠,连连挥手:“莫哄你爷爷!都是这么过来的,我知你心里算计,也不管你哪家的小厮,莫要在此躲懒,快走!快走!”
“好罢。”池鹭依言往前。
这人却又皱起眉头,像是想开口阻止,但不知为何又忍下,只是目光跟草中毒蛇一样阴毒,倒三角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被这目光所刺,凡是个人都会感到不自在,恨不能插个翅膀顷刻间飞离此地。
池鹭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路过那间矮屋时,下意识地往房门内瞥了一眼。
这个寻常的动作却惊了那大汉,他猛地跳起身,挥舞着扫帚,仿佛晚一步他就要打将上来一般:“我把你个蛮皮畜生,快走快走!不然就挖了你的眼喂街上赖皮狗!”
一屋之隔的街上满是人声笑语,池鹭蓦地停步,拉高了声调:“你这人有些小气,我就不巧从这巷子走过,又不要进你那蓬屋瓦舍的,怎就发起性来,你那屋里是藏了三岛的人身还是瑶池的蟠桃?是躲了月中的神仙还是南海的童子?”
“住嘴!住嘴!”他暴跳如雷,一双眼却不住地往巷口瞥,生怕这争吵声招来围观之人。
池鹭越发肯定他心中有鬼。
她的声音极有穿透力,这吵声的确惊了人,耳听得前街上渐渐传来脚步声,那人恶狠狠地刮了她一眼,却出人意料地没再喝骂,而是转过身,将门狠狠拍上。
但奇怪的是,从头至尾,附近的房屋中没有一个人出来查看。
没有人?
可那些屋舍半新不旧,也无蛛网青苔,怎么也不像无人居住的旧屋,何况市集离得如此之近,出入皆便,怎么想都不会有人愿意轻易舍弃的吧?
一个挎着篮子的大娘转进巷子,后头跟着几个看热闹的人:“小哥?发生了何时?我听着好似有争吵声。”
“不知。”池鹭摇了摇头,她不想费口舌解释,便无辜道,“我也才到。”
大娘见她离得巷口近,又有身有影,口舌清楚,便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那你跑得还挺快哩——口音与我等不同,是何处人家呀?这一片有些古怪,白日阴森夜里闹鬼,你怎一个伴儿也没有就闯进来了?”
“就是。”听了这话,后头一个带帽的老人附和,“你胆子实大,似这般狐鬼白日闹事,我们都是问了人,纠在一处,才敢来查一眼,你竟孤身来瞧。”
语罢,他扶着帽子摇了摇头。
狐鬼?
可此地分明无鬼气妖气,甚至连人气也无有多少呀。
这老者的话一落,后头几个人像是开了话匣。一时之间,有好奇掺上两嘴、提一提从其他地方听来的诡异传闻的;也有满脸正气,或不耐或愤然斥责他人胡言的。
闹声一起,几乎就没什么人注意池鹭了。
可那大娘还搭着篮,瞧着她。
池鹭三两句应付完来历盘问,对她笑笑,坠在转身的一两人之后出了巷子——这才发觉自己选错了地方,这是个小市,街上并无她要寻的铺子。
那几个争吵的,也不知是否畏惧巷冷屋寒,一瞧有人离去,便也匆匆转身跟上。
等上了街,瞧见鼎沸人声,这些本就是随意纠集起来的好事人,便如水入海,往人群里一钻,眨眼就不见了大半。
她左右看了看,想寻个人问问路,却见那大娘赶上来,打探道:“小哥,不知你是做什么营生的?”
“帮人跑腿,买卖东西。”池鹭张口就来,“这不,正接了白家员外的单子,要往典当行走一趟呢。”
“这个好这个好。诶,”她手往东边一指,又疑惑道,“那有名姓的几家都在那处,这边的这户……”
她凑近了,皱着眉头,脸上满是嫌弃之色:“缺斤少两,不是好的,哪个骗你往这边来了?”
“原来如此!幸好碰着您了。”池鹭连忙拱手,又打听,“您说哪家口碑好些?”
“我?”她一拂手,掩嘴笑道,“我可不是那里常客,哪说得好?不过,这白家员外好似不曾听过,哪门那户,是当是赎呀?”
池鹭笑着摇了摇头:“大姐寻我何事?”
大娘笑眯了眼:“是这样,方才我站在巷口附近,一听声就寻人查探,倒是不曾看见有人于我之前进去,我自忖还不到昏眼的年纪,所以——”
池鹭脸上笑容不变,目光却专注了一些。
“所以!你不是那‘狐鬼’,就是有副好身手。但妖魔鬼怪,凡得了人貌,哪个不将自己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