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动荡
陶瑛乍然唤出这一句“师兄”,让宁娈彻底没有了声息,方才所有的强撑于这一刻,已然有了土崩瓦解之势。
她屏息盼着,希望那个身影不要出现。纵然她此刻死在这里也好,只盼他不要出现。
可惜,天意从不遂人愿。
门外光影暗淡处,终究还是现出了那人的身形。
陶瑛转头看着门外的人一步步走进来,四壁烛光之下,他的面容清晰落在眼中。
她亲昵唤道:“师兄。”
秦愚便在她身侧一步外站定,视线飘忽着,却始终未落在宁娈身上。
他沉默须臾,随后开口,轻声说道:“你要她,我便将她给你送过来,自行处置便是,何必又要我亲来一趟。”
陶瑛笑道:“终究是你的小徒,总要让你亲见一面,让小徒死了心才好。”
宁娈听着他们往来交谈,至此刻,突然便想起生辰那日,她为秦愚起舞,角门外师叔钟离九亦悄悄站着,那时他的眼神看着她,便像看着一个蠢物一般。
就像此时此刻,她方明白,自己原就是那样一个蠢物!
屋内四壁的烛火摇曳,秦愚的面孔便在那烛火中明明暗暗,他明明还是以前的样子,不过分别几天,如今便已是现在这般境地。
她轻声问道:“师父当真,要我剜骨给师姑吗?师父···全然不在意我的命吗?”
秦愚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半晌方道:“你放心,祝圣手的医术很好,不会伤及你的性命。”
他的话清晰入耳,她听的分明,可却不甘心,“若我失了骨头,便再也不能行走,也不能再为师父起舞,更不能再伴师父行走江湖。”
“秦家庄会养着你。”
秦愚的声音连一丝波澜都无。
宁娈高高仰起头,瞬间便泪如雨下,她凝噎着,半晌后又轻声道:“原来师父当年将我从品月楼中救出,为的只是今日,原来我从来都没有什么好运,只是一场算计罢了。既如此,师父为何还要收我为徒?合该当日便要说清楚,让我心中知道这恩情,究竟要怎生偿还。”
秦愚只是静静地站着,并未有一语,亦没有半分动容。
她的脸庞尽是泪水,本是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偏生又忍不住再望住他,摇头笑言道:“那日师父送我,我问师父待我回来可否允我一事,师父痛快答应了。是因为师父早便知道我这一去,便再不能归吧。师父既从来、便没把我放在心上过,何故我生辰那日又······”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再未有一语发出,只是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随后偏过头去,竟似已认了命。
外面又有人进来,低声对陶瑛道:“祝圣手已经过来。”
陶瑛笑着点头道:“让祝圣手进来吧。”
不一时便从外面走进来一人,身形不高似比宁娈还要矮上些许,看着也有些清瘦,相貌五官皆平平,只是神情颇端肃,单看这人形貌,倒是和旁门左道相距甚远。
祝圣手进来后,与陶瑛和秦愚各自见礼,随后便走到宁娈身前,抬手去触碰宁娈周身经脉处。
宁娈心中厌弃已极,只是身体被困缚住并无法躲避。
祝圣手抬头觑看了她一眼,道:“姑娘不必心中避讳,医者父母,我并无邪念。所图不过是祛除患疾之人心中苦痛。”
这可当真是讽刺至极。
宁娈低咽道:“可我并未患疾,为何也偏要受这番苦痛。”
祝圣手端肃的面孔不苟言笑道:“医之一道若想精湛,便要不断钻研。姑娘可知钻研是什么?若当真只是有病才能治病,医术便像蜗牛上树般缓慢难行。今日我所做,非止为陶姑娘一人,而是为日后的千千万万人。我钻研数年,耗费人命岂止百条,时至今日方得大成,姑娘今日亦是幸运之人,纵使身体损缺,却也不必因此而丧命了。”
他这番话说罢,手上便也停止了动作,转身到陶瑛身前,道:“如无意外,两日内便可施术。”
秦愚的声音问道:“是否万无一失?”
祝圣手答曰:“陶姑娘的腿一直精心护养着,尚有脉息流动,定然可以治好如初。只是施术之前一日,陶姑娘便该服下我特调配的那副药汤,那药汤虽疏通经脉,可药性却烈。必要按时施术,若于十二时辰内未及时施术,非但病腿不能恢复,恐其他肢体亦有残废之险。至于令徒,她心脉处业已护住,可保术中性命不衰。这三年多我反复钻研精进,为的便是此日,故而于从前百次施术经验看,这次当是能万无一失。”
祝崇之所以被列至旁门左道之列,便是因用药凶猛,为治疾之症结,便不顾药烈会伤及其他腑脏之事,故而他还有个绰号叫做“药疯子”。
想要治疾,便要担起风险,这无甚可说。只是这陶瑛竟愿用余下半副完好的躯体去赌这一条废腿,又与这“药疯子”何异!
秦愚只略略沉默,随后便点头,语气平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