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动荡
:“如此便好。”
随即转身,便欲要离去。
宁娈望着他的身影,轻轻唤了句:“师父。”
这一声“师父”中,夹杂了太多情绪。三年前他在品月楼中将她救出,对她说:“我住的山里常年多雨,不知你可否习惯,若习惯,往后便住在那吧。”
那时她怎么也想不到,秦家庄的三年,不过为的便是今日。
所有她以为的好运,也不过是起始于一场算计。
他身形微滞,似要转身,可听她只似呓语般,口中又再唤了两声“师父”,却一声比一声低弱。
秦愚终究不再犹豫,抬步跨过门槛,身形转瞬间消失在光影暗淡处。
后来祝圣手走了,陶瑛也走了,蜡烛被尽数熄灭,又只剩下她一人。
之后许久,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无论是陶瑛还是秦愚,都未再来过。
祝崇倒是来过几次,偶尔喂食她一些药丸,她若不愿吃,便钳住下巴将药丸强硬送进去。那药丸甚苦,服用之后身体的痛苦状亦是古怪的,有时沉重得有如灌了铁水般,有时又头脑虚空,什么都想不起来。
昏昏暗暗之中,宁娈甚至想,倒不如当初是死在品月楼里的,总也不要遭这许多的罪。
便是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突然又响起了一些动静。
她以为是祝崇又来了,甚至懒于抬头去看。
可随着来人的气息逼近,她却恍然意识到并非是祝崇。
她抬头去看,房间中烛火并未燃起,故而她看不清来人面貌。
片刻之后,壁槽中终于有一盏烛火被点燃起来,只是这房间太黑了,一盏烛火的光照不亮整间房间,只照亮了宁娈所站立的那一小片地方。
宁娈顺着这一点微光看过去,眼前见到的却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之人。
那人身穿一身墨黛色的修身窄袖衣袍,立于一盏幽幽烛火之下,愈加显得气态沉郁,他的眉眼神色也仍是一如既往的阴沉模样,仿佛这世间便没有什么值得他欢喜一样。
从前在秦家庄每每遇到他,她总是下意识想要避开,可眼下这方寸之地,她又被困束着,又能避去哪里呢?
她不知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只是下意识间狼狈地侧过脸,想要避开他的视线,钟离九却突然笑起来,笑声低沉中尚还夹杂着一种微妙之感。
这种微妙在两人之间所立的光影方寸间,并非什么隐秘,宁娈又如何察觉不出?
她心上惴惴之间,察觉到钟离九的气息向她一步步走近,随即她的身上便似被粘上了蛛网般,一息之间便仿佛被看了个透彻。
偏他还似不满意,抬手倏然握住宁娈的下巴,将她硬生生转过头来,面对着自己。
他问:“怕吗?”
虽他问的不明不白,可宁娈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她不愿答,虽极力克制着,可脸颊两侧滑下来的泪痕已然暴露了她此际的软弱。
不过是初次见识到世间的诡谲、人心的难测罢了,从前的千般心思放在此时,也已然成了一场笑话。那人猝然变脸,甚是无情,于是从前心上的清风朗月此时便化作了狂风巨浪,让她如何能够不怕呢?
宁娈此时的模样似是让他难得起了一丝怜悯心,掌心力道稍减,擦过她的一侧脸颊,又转而微微收拢,两根手指落在她她的耳侧,像捻着一颗夜明珠般,轻轻摩挲着她的耳垂。
她便像被他的手指烫到般,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下。
他的目光望着她,直白而透骨。
须臾之后,他缓缓问她道:“我若救你,你会报答我吗?”
宁娈的身体有着轻微的颤抖,唇形张阖,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钟离九垂首凑近她唇畔,方听到她那句:“师叔所要的尽给师叔,只求师叔···救我。”
垂死之际,没有人会放弃掉手下的哪怕一根细弱无比的稻草。
钟离九嗓音瞬即沉下,“那你告诉我,我想要的是什么?”
宁娈于浑身的钝痛中挤出一丝虚弱的笑意,轻声答:“师叔想要的,是阿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