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人千面
午时稍过,阳光灿烂热烈,晒的人暖洋洋的,还有些昏昏欲睡。
柳逢舟收回看向窗外的眼光,张口打了个呵欠,底下便有人朝他看来,他担心影响正事,便用袖子遮了一遮。过了一会,才略低头,对坐在他前方的人轻声道:“古有唐伯虎点秋香,今有红鸾星官千面识人,真是叹为观止。”
他这话并无一点逢迎的意思,乃是从心而发。
天下一庄主续弦的告示一发,便引起了轰动,无数媒婆带着庚帖画像上门,舌灿莲花说得每一位都是天仙下凡,场面比当年萧美人招赘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幸好面人的身形纤秾合度,体态修长,由此便筛去了部分相对丰腴或是纤弱的天仙姑娘。但即使如此,余下的人还是有许多,这时候便只得靠费掌柜的一双慧眼。
这五日费春已经看了不下千余位姑娘,只觉得睡梦中都有无数张脸飘来飘去,哀怨哭诉,质问她为什么不选自己。
她一下子被惊醒,只得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这夫妻俩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其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的没什么意思,不成亲也不会怎么样,难道能减上几年阳寿?这两位想找个人成亲,动辄便是如此劳民伤财,只是如今那个“民”,只有她费春一人。
可叹可叹,银子真不好赚。
萧亦倒是位十分有眼力见儿的,他眼见这二人疲惫,便赶紧着厨房做了可口的点心来,又换了壶新茶。
“费掌柜,来喝点茶润润喉。”萧亦给两人的杯子里续上茶水,又小声感慨道,“其实我看这些姑娘的身形都差不多,至多不过高一点矮一点,但是你却偏偏能看出千差万别来。留下的这些人,还居然真的就和那面人的身量一模一样。”
费春手指绕了个圈,请眼前的这位姑娘转了身,看了一会,觉得肩宽了些许,便抱歉一笑,请她离去。
趁着此时花厅暂无外人,她微舒了一口气,喝了茶,缓了片刻,才道:““还不够。”
萧亦睁大他那一双虎目盯着这位红鸾星官,奇道:“怎么还不够么?难道不是太多了?”他掰着手指算了算,虽说这些天已送走了许多位姑娘,但是留下的仍有五十余位之多。
费春点点头:“人是够了。”又伸手点了点桌上那面人的红裙,“但是衣服还不够。烦请萧掌事按着这面人身上的衣裙,做上五十套来。”
萧亦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却还是点点头,只是五十套衣裙,并不是什么难事。
“三天内能做好么?”费春又道。
萧亦又点点头。
其实只要银子给到了位,多找些裁缝绣娘赶工便是了。只是他心中的疑问渐深,这五十几位姑娘里便会有他的未来主母么?这位红鸾星官为何能如此笃定呢?又要如何分辨呢?
但此时,这位费掌柜却已没有精力回答他,只因下一位姑娘已经莲步款款走进门来了。
于是三天后,瑞桢在屏风后坐着,见到的便是数排美人身着样式统一的红裙济济一堂的盛况。
饶是他见惯了大场面,一时也有些微微惊叹。这红鸾星官的处事效率真是名不虚传,若是只看侧影身形,他只觉得这里面每一位都可能是他梦中之人。
费春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梦中一切迹象都应有所来源,并不会凭空出现。而瑞桢所捏的面人如此栩栩如生,若不是真有其人,光凭想象,是很难做到的。至于他想不起来那人的面容,解释也有很多,诸如外力导致脑部受伤,又或是内里中毒,都有可能引发记忆缺失。
但成亲毕竟不是一个人的事,既然当事人中有一位已经想不起来,那便只能靠另一位了。
她以目光示意萧亦可以开始了,后者出来寒暄几句后,便进入了正题,请厅中的姑娘依次上前。
第一位红衣姑娘,乃是一位明眸皓齿的少女,她上前见礼,便大方一笑。
萧亦便按费春的要求开始发问:“姑娘,能否说说,为何来应选?”
这少女并不忸怩,爽朗道:“小女来此,自是因为仰慕庄主风采。我自小便十分爱看话本,近来最爱的便是妃子笑笑声的新作,里头写的美貌少女总归是要搭配一位盖世英雄的。小女自觉姿色尚可,庄主也是英雄,因此,便来一试。”
这姑娘十分坦率,也十分天真,但是问题也就是她答的太坦率,一听便不是与瑞桢有相识的意思。
但是费春想到这位可爱的姑娘买过自己的话本,便也算是自己衣食父母的一份子,便心有好感,于是笑眯眯地道了谢,又请萧亦好生招呼,送上点心及话本若干,送了出去。
其余诸人此时才发觉,那位身材高大的萧管事不过是办事之人,这位笑容和气的青年才是筛选的关键人物,因此便有不少人在暗暗打量,思索要如何打动他。
第二位红衣姑娘上来却是一脸哀怨叹惋的神色。
“姑娘心中可是有何伤心事?”费春体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