觊觎
方敬书身材高大,与黄道正好相反,可此时他坐在椅子上佝偻着身躯,低着头,不知在想写什么。从背后望去,分明是一个形单影只的老人,与周围花团锦簇的场景格格不入。
他越想越气愤,凭什么自己一生清廉,为百姓鞠躬尽瘁,却要如现在这般,对他平生最不齿的贪官忍气吞声,屈居其下多年。而那贪得无厌,视百姓为鱼肉的操守不正之人,却步步高升,如鱼得水。
他出了衙门,步履维艰。眼前有一对祖孙正在拉扯,他听见那孙子说:“祖母,这是父亲的遗物,当不得啊。”
那老人白发苍苍,哭着道:“我们没有钱去孝敬你上峰,他便给你穿小鞋,千方百计为难你,什么苦的累的活都交给你去办,你以为祖母不知吗?那你昨夜为何这么晚才回?还一身湿。”
那孙子急急辩道:“那是我昨夜办公晚了些,因着没带伞,被雨淋湿了衣服。”
老人听到这里,却是再难忍悲痛,“我问过阿功了,他说西村村民向来刁蛮粗鲁,你上峰特意派你去西村行调解之事,那些村民不满,将你推入塘中,你不会游水,要不是阿功在,你怕是要淹死。”
自己的委屈被亲人诉说着,那孙子心中最后一丝坚强也消失了,他抱着祖母,猛地哭了出来。
站在不远处的方敬书将这一切都看在听在心里,他不禁想起以前也有一个和自己同道志和的下属,彼时他们同在礼部共事,黄道刚调任为礼部尚书,因着黄道孙子摆百岁宴席时,下属只送上一份普通的贺礼,那黄道便暗暗恨上了下属,后来寻了个缘由让皇上将他调到广南一个偏僻之地。
忍字头上一把刀,方敬书决定不能再放任黄道这样的污泞官场,为害百姓之人,他这就回去写奏折弹劾他,向皇上揭发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方敬书带着一股怒气走后,那对祖孙便停止了哭泣,拿袖子擦干眼泪。
温榆从衙门旁边的一棵大树后走出来,将手中的十两银子交给那对祖孙,俩人拜谢离去。
锦京里无烟的战场在无声厮杀,一千里之外的战场却是刀光剑影,鲜血温人。
月色爽朗,李承煦一行人此行的目的是混入孙国良的军营,查点营帐、军火和人数。
孙国良本是南边大盛的一名将领,半年前,大盛派他领军两万,攻占大昭的青州。青州是大昭的国门,位于两国交界之地,军事位置十分重要,可谓是兵家必争之地。
大盛要想攻打大昭,第一个要攻下的地方便是青州。青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孙国良一战,久攻不下,损亡了一万八千兵,战果全无。
彼时孙国良回去便是死路一条,为了活命,一不做二不休,他索性带着两千士兵逃亡在青州附近一带,对附近大昭百姓横征暴敛,欺凌抢夺,俨然成了土匪之流。
贞明帝特派昭武大将军贺深领兵五千,前来剿匪,李承煦就在这五千兵中。
贺深的五千兵驻扎在青州城内,他今夜先派出十人侦察敌方情况,准备等探明情况后再择期扫除他们的大本营。
李承煦和石土负责的是清点营帐。
孙国军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无论是大盛还是大昭,都不会容他,现在想着的是能活一天是一天,每日以酒度日,醉生梦死。
军中有这样的主帅,纪律自然散漫,李承煦一行人很轻易便混入了他们的军营。
现下正是士兵睡意正浓之时,高台侦查看守的士兵昏昏欲睡,李承煦猫着腰,穿梭在这些高大的营帐之间。
营帐高大耸立,横扎十排,竖扎七排,一共七十顶,每顶可容纳士兵五十人。
李承煦边数便听着士兵们响如惊雷的鼾声,数到一顶营帐时,却觉得有所不同。
他顿时立在原地,同行的石土见他如此,眼神询问着他。
李承煦直指耳朵,示意他听。
这顶营帐立在横向第三排,竖向第四排,外表与其他营帐无异,异常的是这顶营帐的寂静。
其他营帐有三十个士兵挤在一起睡觉,鼾声如雷,但这顶营帐却没有声音传出。
原因只有一个,营帐里没有人或者只有很少的人。
这样的待遇,是主帅或将领的待遇。
李承煦在营帐外面用刀挖了一个口子,眼睛往里探。营帐里面很简陋,摆着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几个箱子,床上躺着一个和衣而睡的粗壮大汉。
大汉身着黑色长袍,一头粗壮如麻的头发用一根白条束着。
只这一眼,李承煦眼神震动!
他悄无声息地切断营帐门口的绳子,如一头追食的猎豹般闪进了营帐内,眨眼的功夫,一柄削铁如泥的弯刀便架在了大汉的脖颈处。
石土惊傻在原地。
“承煦啊,你抓他干嘛?他一个头头而已。”石土看着被绑在地上塞着嘴的大汉,焦急道。
闻言,大汉露出讥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