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九）

免贪心不足。他心里隐隐有些烦躁，好好的一个度假又要应酬。

林晚亭伸手，抚平他的眉，安慰：“人情社会。”

总是要维系的，否则难免孤立无援。

周邮臣轻啧了一声，捉住了她的手：“就是烦人。”

他对亲近的人就是如此，心内的情绪愿意吐出，这是好事，合该鼓励。

总比做个闷葫芦好。

楼下果然有许多人候着，有上了些年纪的中年人，亦有年轻小孩满屋子乱转，看他们下来，纷纷噤声，小孩顿住，有人迎上来，众目睽睽之下，周邮臣笑得温和又谦逊：“二伯，怎么过来了？”

那位被叫作二伯的，眉间褶子皱起，嘿嘿笑着：“这不，听乐洵说你回来了，我就想着赶紧过来看看。”

周邮臣不动声色，眼睛一扫，在角落一头发现了周乐洵，他今日着装得体，一身挺括的西装，见他望过去，有些挑衅地回望过来。

周邮臣移开眼，温声道：“早该去拜访你们，只是昨天才安顿下来。”他又自若地牵起一旁林晚亭的手，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女朋友，回来小度个假。”

他是一笔带过，四周的人心思却是千回百转，他们早注意到了这女孩，样貌突出，气质冷艳，只没想到这般轻描淡写地就介绍了。

周二伯一顿，很快维持住了笑意，林晚亭就着周邮臣的介绍和众人打了招呼，又暗觑着众人的神色，有好奇的，有轻蔑的，也有端详的，倒是另一角落里坐着的一对母女看起来面目比较和善，也像是不太关心。

看来这一大家子也挺错综复杂，并不各个都是善茬，难怪周邮臣懒得应付。

家族人多了就是这样，牵扯的多，其实就是个小社会。

她前世也是这样的家庭出来，更明白一些。

周二太太妆容精致，她操着一口宁城本地话，道：“女孩子是哪里人呀？我们邮臣眼光很高的，老早我就介绍了很多，一个都没看上，连饭也不愿意吃一顿。不过，欸，有一个倒是有一些进展，是个国外回来的，洋气得不得了，叫什么来着？”

周乐洵接口：“是不是那个姓章的？”

周二太太否认：“不是，不是姓章的，那姓少见的不得了，姓云。”

周乐洵应声：“那是挺少见。”

两人一唱一和，倒是像说相声，周二伯轻斥：“多少年前的事了。”

周二太太反驳：“欸哟，说说又不要紧嘛，再说人家林小姐都不介意你做什么上火。”

周邮臣蓦地出声：“是啊，多少年前的事了。那回我记得是伯母要我帮忙带个东西给你家侄女吧，伯母挑人介绍也得上点心，我们周家的门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至少也得是伯母这样的，你说是不是？”

他这话也不知是在褒还是在贬，说得周二太太一阵急赤白脸，愣愣不说话了。

周乐洵轻笑道：“长辈也是好意，又不是故意取笑。”

周二太太点头：“是的呀。”

周邮臣懒得和他们见识，一群拎不清的，他只怕身旁的人见了这阵仗连带着对他也不喜了。

林晚亭抬眼，笑问他：“梅姨是在准备午饭吗？我去看看。”

周邮臣捏紧她的手不放，她轻拽了一下，他才松手：“去吧。”

梅姨果然躲在厨房，见她过来，心里很了然：“我这里没什么好帮忙的，你去楼上书房里待着呗。”她又瞄了一眼外面，吐槽道：“回来度个假也不安生。”

林晚亭笑出声：“挺热闹的。”

梅姨嗤了一声：“不用放在心上，以后你就知道了，这些人应付应付就行了。给他们个梯子他们还真敢往上爬，只是老爷子念旧，又是在宁城起家的，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大家都知道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周家人多，还有一些在世界各地，不过也不是以前了，没那么多规矩要守，没那么多人情要往来，面上过得去就行。”

林晚亭暗暗思忖梅姨话里的意思，大概知道了个概况。

她轻叹了一口气，最好是这样，否则她这和多了一份工作有什么差别，周邮臣该给她发工资才对。

窗外老钱在园子里修剪枝叶，她心里愈发洞明，亲眷关系也是同理，要想一个家族生长得好，茂盛绵延，有时需要修剪修剪败坏的枝叶，免得带累了其他，对于弱小的又要给一些营养扶持，总之都是经营，也是一门学问。

亲戚，其实也是以血缘为纽带的某种团体，互帮互助，真心换真心。只是，如今现代社会，讲究这些的不多了。

林晚亭听梅姨的话，上楼进书房躲懒，又给周邮臣发消息。

周邮臣抽着空回道：“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