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薛长意还被关在祠堂里。
岁安同前日夜里一样,拿了些糕点提了灯就去祠堂了。门口已经没了侍卫看守,想必是今日午后苏氏拿了那银针找了二爷,大爷面上挂不住,反倒让薛长意得了轻松自在。
她推门进去时,薛长意还是躺在蒲团垫上,闭了眼睛似在睡觉。薛岁安从兜里掏了一盒海棠糕,悄悄放在薛长意面前。
薛长意很自觉地醒了。捏了海棠糕,赶紧拆开了就往嘴里送,“还是六妹妹贴心,知道四兄今日又是一日没吃东西,此刻饿极了。”
岁安捡了一块蒲团在他身旁坐下,好心地又告诉他“慢点吃别噎着”。估摸着让薛长意吃了两块,这才开口说了正事,“我今日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丞相大人送四兄回来的事有些蹊跷。”
“也是巧了,今日出门,我又碰上了丞相大人。四兄知道这事吧?”
薛长意忘记哽了这一口糕,结结实实地被噎了一大口。
“我昨日跟今日都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却始终还是觉得四兄坠马的事情,怕莫不是丞相大人碰瓷就算了。不知四兄和丞相大人私下是如何约定,又互相给了彼此什么好处。”
薛长意忙擦了嘴角糕点的残渣,转而又是嬉皮笑脸地对着岁安道,“我哪有那个本事同丞相大人约定个什么。你四兄我心中大志,便是策马扬鞭天涯,整日有好酒有好肉,招猫逗狗当个只知享乐的纨绔子弟。”
“六妹妹你说的那丞相大人,怕是瞧不上我这样不肯求上进的人。而我呢,也自认高攀他不上。”
“是么?四兄你当真是这样想的。”薛岁安托了腮去瞅薛长意,映着祠堂常年供奉的香火烛光,薛长意懒散地倚在一堆蒲团上面,修长的眉很舒展,嘴角挂着笑意甚是满足。
“既然四兄不肯同我交底,那你也只当我今日什么话都没说过。只是四兄你又可知道我今日又是如何碰上丞相大人的,只是好巧不巧我同二伯母跟时宁一道乘车去国公府道谢,却不巧被崔家女娘给劫了马车。”
“想来西北的崔将军是带着崔女娘偷偷回了京城,竟也还同丞相大人一道。”
“不知四兄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只我还是瞧着,那日四兄坠马扰了大伯父与太子殿下的结盟。岁安不好奇四兄的目的,却也想让四兄知晓,这偌大薛府中,也不止你一人。”
“见不得他好。”
她说话时故意压低了声音,很是贴心地侧头过去贴近薛长意耳边说。
“这海棠糕是岁安做得最好的糕点,希望四兄日后有口福常吃。”薛岁安轻轻提了衣裙,离开时没再瞅薛长意,只轻轻垂了垂眼眸,让祠堂摇晃的烛火也垂落在她细长繁多的眼睫上,又在脸颊上落下一片星辉。
她不可能参不透。近几日所见所闻最大的变数都在丞相贺澈身上,无论是薛长意坠马,还是崔亦欢绑人,又或者是崔亦宸进了盛京。皆是围绕着贺澈而来。
而她死前,见到的那个白衫染了鲜血的贺澈……只怕不会是简简单单的梦中幻影了。
前世是西北崔亦宸领重兵压了盛京城,逼得萧宣无处可逃。萧宣鱼死网破之际,也不曾再威胁她替他画武器图纸。后刀光剑影,便是在京郊太子别院,她被黑甲卫一箭穿心,却又见到了谪仙般的贺澈。
时间算下来,与崔亦宸攻城的时间也一致。
而今日他又见到贺澈同崔氏兄妹熟稔的模样。只怕前世贺澈因运送粮草而不幸被万箭穿心才是假,那暗中是否又与崔亦宸交头了呢。
总之贺澈是个变数,接下来带着的薛长意,也不会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更深露重,四兄好生休息,岁安就先回去了。”薛岁安轻轻开了门,屋外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天际飞舞,随着冬夜的风在空中打了转,缠缠绵绵良久才落入地面的厚重的积雪。
薛岁安替薛长意轻掩了门。站在廊下看了好久的雪,转而披紧了来时穿的那件雪狐毛大氅,准备迎着雪回院。却脚底一双鹿毛的长靴刚踩入庭院,却又被薛长意一声“六妹妹”给喊了回去。
她心带疑惑,堪堪将脚收了回来。又站在门口等薛长意的下文。
却屋内的薛长意又沉默了许久没再说话。
薛岁安叹气道果真是近期思虑太重,莫不是雪天深夜中有了幻听。正又欲轻轻提了裙摆就走。这才又听得薛长意唤她,“廊下有伞,六妹妹拿了那伞走吧。雪天路滑,冬夜风大,六妹妹小心。”
经了薛长意的提醒,岁安这才注意到廊下贴着门口处,悄悄立了一把伞。她小心地拿了那伞,却又莫名地拿着它端详起来。又撑开时,只见伞上寥寥几笔画了几朵残梅。像是被大雪打落枝头,快要在枝头站不住脚的勇士。
作画的人笔触看似懒散随意,却又收尽了笔下的锋芒。简单画的几朵寒梅,看似中规中矩了些,却又凛冽地藏起了诸多的锋芒。有那么一瞬,她竟觉得那伞上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