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
这一夜,对于初心而言,终能安枕。
小次之行,寻觅香霁殿下的事算是有些进展,而一年以来悬在她心头的散花坞疑云更是再无争议。眼见为实,鸾族绝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不堪一击,鸟族有莞尔君这样的主君在,只怕是强大更胜从前,着实让人松了口气。
一段笛曲踏梦而来,极是简单明快,吹奏的似是一曲童谣:南阜小亭台,薄有山花,取次开。晴也须来,雨也须来。笛曲在重复一遍后,初心阒然惊醒。
如此曲韵!
与她在凡间慈恩寺廊前所聆听的是出于同一人的吹奏!
是他!是那人!
她想也没想,披上一件外袍,趿着鞋,飞奔了出去。
月的柔辉下有一道身影,遗世独立,仿若四时皆好的春山,春至时尤显盛丽。
这背影,分明似曾相识。初心迷离惝恍,如梦乍回。眼神立时与月色一齐朦胧起来,一颗心已悬至嗓间。
那道身影听到动静回转,四寂一静,初心的心跳停了一停。
来人是鸾端。
再看鸾端闲着一双素手,手中并无竹笛。
于是,初心也不知方才的那首曲子是现实、还是梦境。眼前的这一刹那,她到底是跌入了梦境,还是跌出了梦境。
鸾端的语气有些急促,下一秒便将她从迷糊中拉了出来。他开门见山的问:“院首身边可携有灵丹,能渡仙者性命之忧?”
初心的头脑立即清冥起来,随即点头:“有,你等我。”转身便回客栈去取。
再回来时,她手里拿着一枚小小的瓷瓶,道:“瓶里有一枚凝碧丹,服用后可渡仙者性命之忧。”
她仍是原来装束,可见来得匆忙。鸾端注视着她,十分感激,问:“我该用什么来与院首的凝碧丹交换?还请院首吩咐。”
初心连连摆手,道:“不值一提。这原是太上仙君炼废的丹药,被兮院捡回来,加些配方,借上太上仙君府的丹炉再炼,比不得他府里的那些丹药精贵。”
鸾端想,她是知者,通晓的炼丹术如今怕是比太上仙君还要精深些,用仙君炼废的丹药再加以炮制,省时省力,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归去来兮院在她的执掌下,无论是仙力还是物藏果然是今非昔比,但尽管如此,凝碧丹仍是不可多得之物。
注意到她素着一双脚,未着罗袜。鸾端扶着她坐在岩石上,他半蹲下来,隔着裙裾轻握她的足踝,细致的为她把鞋穿好。这一动作行云流水,尚不容初心推拒,已然完成。
初心正有些不知所措,却听他意味不明的道:“这样急着跑出来,不怕摔着吗?”
初心洒然一笑:“何至于就摔着。”
“那在西天门摔落下来的仙子是谁?”
初心:— —
看来那一跤摔得可谓名震千古。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鸾端说这话时,抬首看她。初心正想徒劳的说些什么,她低下头,毫无设防的与鸾端的眼神撞上。
这般姿态!
分明是那人!
慈恩寺的海棠树下,他仰首阅繁花时,便是这般姿态!
她心中大惊,眼神狐疑的在鸾端的面孔逡巡。他虽戴着一张面具,遮去了大半张脸,可是,晚山眉样翠,秋水镜般明。
往事悠悠似梦,新愁苒苒如织。鸾端,会是他吗?
于电光火石之间,初心想,难道在凡间遇见的,就一定是凡人吗?
鸾端戴着这张面具,到底是不愿什么人认出他来呢?
初心心中疑云涌动,她收回目光,微蜷起手,平静声息,而后问:“我好像听到一段笛曲,不知是不是在梦中。”
鸾端点头,道:“我也听到了。”接着又道:“那是鸟族孩童的一首童谣,几乎每个小仙童都能吹奏。”
他没有承认自己就是吹曲人。初心缓缓摇头,狐疑之意溢于言语:“不对,那韵律天真烂漫,且含有微微的期盼之意,如竹马孩童间纯真的想念。若是那心无城府的小孩童吹奏,怎会体味得如此深切?”
“唔,”鸾端悠悠起身,坐在她身畔,淡淡应了一声,尾音富于一种诗意,道:“深夜冒昧造访,不知院首是否已睡下,遂吹上一曲碰碰运气。”
他从袖中取出一支竹笛,“我的天风笛,昨日还当了回戒尺。”
昨日那件用来惩诫初心的物事来去飞快,初心尚未将形貌看得清楚,只知晓是一件竹器。她缓缓接过天风笛,出于多年来的职责本能,第一反应并非是与那人对应,却是与香霁殿下一番对照。
在记录殿下的资料中,有一句“精通音律,善弹琴”,鸾端必是知音之人,这一点并不难推测。只是,这支横笛竹身已玉化、晶莹剔透、触手生凉,一看即是他常用之物。不知是他刻意在回避弹琴一事,还是鸾端根本就不是殿下。
一番思量之后,再来回想当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