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
对于表叔李四这一家子,原书中草草提过一笔——李时维与薛瑄初识时抱怨过几回,后来便渐渐没再说起了。
而在原主的记忆中,也只有少许往事渊源。
先帝在位时,出身寒门的李慎靠一身军功,荣任骠骑大将军。
那不是个明智的皇帝,日日辍朝,又不能人事,年近半百,膝下连个可以继承皇位的子嗣都没有。
于是在皇太后的默许和李慎的支持下,煦王在宫变中夺下龙椅,李慎被封为武德侯,成为当朝说一不二的权臣。
武德侯地位高,被穷亲戚觊觎并不算稀罕事,李慎也知道自己被天子忌惮,是以早几年间一直在致力于培养李家亲戚。
李蒿便是在那个时候被接入府邸,跟着李时维在族学念书。
李时居赶到侯爵府门口时,李大婶子正躺在地上打滚,旁边负手站着一脸阴沉的李四和他们肥头大耳的儿子李蒿。
周遭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阵仗比锦衣卫来搜家那天还大。
云氏站在台阶上,神色凝重,一语不发。身前只有一个赵管家苦口婆心地劝道:“……夫人小姐昨儿都只吃了一餐饭,表叔表婶就算是借钱给蒿哥儿念书,也得等侯爷回来再说,是不是?”
“什么借钱?当年可是白纸黑字地写了,我儿李蒿念书上学的费用一概由侯爵府出资!”李四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对着晴空抖了几下,让众人看个明白。
“可是现在府里困难……”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看出了这么大的事,侯爵府不是还雇得起你们这些管家下人吗?”李四伸手指着赵管家鼻子,不慌不忙地反驳。
围观群众中响起窃窃私语,云氏的面色又白了几分。
赵管家连忙解释:“我们是自愿留下来!”
“自愿?我可不信,你们信吗?”李四表演欲极强地向众人抛出疑问,顺便踢了脚躺在地上的李大婶子,示意她赶紧配合。
“……我这苦命的儿啊!”李大婶子的哀嚎颇有种歌谣的腔调,“若不是咱们轻信侯爷,爹娘必然早早给你置办学费,三年后,你便能上杏榜给我们长长脸了!”
“他自小就聪明,能上殿试,中状元!”李四搂住自己局促不安的儿子。
李大婶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侯府今天必须把蒿儿的学费拿出来!”
李时居靠在门后廊子上 ,若有所思地盯着这一家三口,蹙起秀气的眉毛。
她记得李蒿跟着表叔表婶在乡下长大,课业上天资平平。
李慎对这个侄子也算虔心教养,一切都是按着权贵子弟的标准来要求他的,文章做的不好,倒也可以走武举人的路子,
只是他不挣功名就罢了,吃喝嫖赌一样都不落下,花的都是侯府的银子,后来闹得族学先生也忍受不住,李慎才让李四把儿子领了回去。
当时谈妥的条件之一,就是李蒿若能考进书院,侯爵府便酌情承担部分费用。
儿子好不容易长到了能进书院的年纪,李四显然是听说李慎出事,担心这笔到了嘴边的金钱不翼而飞,索性找上门来。
先引起公愤,再拿出当年立下的字据,料想侯爵府两个女眷当家,也翻不出什么花。
只是他们张牙舞爪地要钱,没留意到自己话中的破绽。
李蒿要进国子监,就李蒿这不学无术的模样,考京城最普通的书院都勉强,还妄想进国子监?
“……表兄要钱念书?”
李时居从门后走出来,站在云氏身边给她壮胆,朱唇轻启,“可以。”
“居儿,你过来做什么?”云氏唇角紧绷,面色郁郁。
李时居冲云氏眨了眨眼,然后转头对表叔和表婶笑道:“从前您二位来得不巧,我都没见过,如今是头一回碰见,倒也不必多礼,天凉,躺在地上多难受啊,快上椅子里坐,要多少钱,我们慢慢谈。”
荻花和枫叶早就搬来几把椅子,在廊下铺开。
她淡定自若地将云氏扶进上首玫瑰椅里,顺势在旁边坐下,朝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李四一家道:“您几位是在乡下住久了,不知道我们商量事情,都是坐在椅子里说话的吗?”
这话明里暗里有嘲讽他们的意思,那三个也不是傻子,立刻就听出来了。
李四怒气冲冲,李大婶子不依不饶,李蒿却心浮气躁地朝门内挪了一步。
半大小子,以前在族学都是仰着鼻孔看人的主儿,方才母亲当着这么一大群人躺在地上滚来滚去,已经让他觉得脸面挂不住了,眼下见到表妹点头应允,事情有缓和的转机,那张椅子也就有了吸引力。
“蒿儿!”李四伸手拉他一把。
“表妹都说可以谈了……”李蒿望了眼坐在地上的李大婶子,“让我娘坐着说话吧。”
李四赌气道:“你心软,等门一关,那小妮儿出尔反尔,要不来钱,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