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宁璋自入了忠义伯府的大门,一直耐着性子讲规矩,此时被不分青白地一通呵斥,她很不能消受,便仰着脑袋问:“父亲说我外祖家歪门习气?”
孟肇戎到这个年纪上,几乎没听过谁敢这样同他说话,他没一个茶盏扔到宁璋头上,就已经是看在她久别重逢的份儿上了:“今日你能说出这番话来,就知道陆家的习气当是如何了。我若不管教你,恐怕你以为忠义伯府和陆家一样没规矩!”
孟肇戎一声喝,便叫人取家法来。
邵姨娘忙扑到孟肇戎脚边跪下拦着:“老爷莫要计较这些!她小小年纪,第一天进伯府,哪里就懂这些规矩了?就是咱们几个姑娘才来的时候,也被老太太挑过错儿,更何况五姑娘小小年纪!”她一边说,一边给下人使眼色叫他们不许去拿家法。
颜夫人冷哼一声:“邵筝儿,你不必惺惺作态。”
张姨娘本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听颜夫人这般说了,方点头抬了一句:“几个姑娘再不知轻重,也没有和父亲这样顶嘴的。”
宁璋一眼都未看张姨娘,只盯着孟肇戎:“并不敢和父亲顶嘴。也不知哪里说错了,父亲竟将我外祖家贬得一文不值,请问这是何道理?”
孟肇戎从不是咬文嚼字的书生,他是战场上雷霆的将军,发起怒来,威势赫赫,叫人头骨发麻:“我看你是规矩好得要上天了。第一天进伯府就顶撞长辈,不把长辈放在眼里——去祖宗祠堂里跪上一夜,认识认识孟家的祖宗。不等明天老太太叫,你就不必起来。”
邵筝儿紧握着帕子,实在不忍,蹙眉低声劝道:“老爷,五姑娘一路舟车劳顿,才到了伯府,一刻也未曾休息便跪上一夜,如何使得啊!”
宁璋丝毫不惧,朗朗道:“多谢父亲考虑周全,姨娘也不必担心。十年不见,我确实要好好认认祖宗。”
这无异于给孟肇戎火上添一把热油。
孟肇戎一声冷笑:“听听,她好大的本事,陆家教出来的好孩子,只跪一夜当然不在话下。”
宁璋心想:自然不在话下。可忽然转念,想起来前外祖母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切不可在昌安露了功夫,因此跪上一夜是……很不能行的?可是她又不服——在这种犹豫之下,宁璋十分为难地在“恐惧担心的怯意”和“不在话下的得意”中慢慢拉扯,硬是做出了一副没什么能耐的小孩子非要逞能的表情来。
这表情看在孟肇戎眼里,还稍微消了气,只当她不过是脾气硬了一点,倒有点像……有点像初见时陆隐乔的样子。
孟肇戎略低下眼睛,遮住眼神中的微光,挥手交给颜双仪去处理,却又补上一句:“带去祠堂认认祖宗吧。”
…… ……
孟家嫡出的五小姐养在外祖家十余年,第一天回忠义伯府就被发落到祖宗祠堂罚跪,实在是昌安城一桩趣闻,蹑云踏月地传遍了整个昌安城。
有好事者谈论起来,舆论大体分为两派。一派是佩服孟家严肃果敢的家风,虽是武将出身,却越发讲究规矩清誉,连头一回归家的嫡小姐坏了规矩也是说罚就罚的,孟老太太实在是女中豪杰、说一不二、家风不错;另一派则与孟家不睦,恨不得逮着机会就找他们个错处,比如这回嫡小姐被罚跪祠堂自然是有着极大的错处,那必然说明孟家没教好子嗣,就这还好意思挤入清流门第?不能够!
自然还是第一派的声音大些。
宁璋跪在祠堂,自是不知外头的风言风语,将离仗着自个儿轻身功夫极佳溜入几个院里听了好几耳朵。
颜双仪的玉溪堂自然是落不下的。
那暮秋领着宁璋入了祠堂后,就回玉溪堂交差。孟肇戎并不在玉溪堂中,方才那场面结束后他便赌气去了书房,颜夫人打发宋妈妈把令璋、玄崇给哄睡去,便躺在贵妃榻上和暮秋说体己话。
“我想着以陆隐乔那种性格,生的女儿也不会是个动心忍性的,真叫我说准了。你带她去祠堂,可听她又说了什么没有?”
暮秋慢慢替颜夫人捶着腿,道:“五姑娘脾气傲得很,不肯服软。”
颜夫人微微笑道:“脾气性子倔强倒也罢了,我宁肯她不规矩的坦荡些,也不要像邵筝儿这样惺惺作态机关算尽。道理以后还能慢慢教,品行若是坏了,可教不好。”
暮秋道:“原是这个理,我瞧五小姐的品性还算好的。只是先头那个陆夫人死了多少年了,老爷还一直记挂着她,就凭这个,只恐无论五姑娘什么脾气禀性,老爷多会偏疼她些。”
颜夫人略一思量,道:“由着他去吧,多年未见,偏疼些也是应该的。只是你需叫咱们玉溪堂的下人都避嫌些,别趁着人出风头的时候就亲热上去,见别人冷落了便绕着道走,我最恨这样。”
暮秋劝道:“这些年老爷心里一直念着先陆夫人,关山苑那个就是看穿了这一点,每每做出一副念旧的样子,还效仿先陆夫人礼贤下士,咱们就吃亏在陆夫人八竿子打不着。依我看,夫人不如对五小姐好一些,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