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二皇子的气势很足:“我朝律例就是如此,有过该罚,有功当赏,赏罚分明,从不混淆。若是人人都以上京告御状为由而无视律法制度,致使根基动摇,更加民不聊生,又当如何?所以他既然决心决心要告御状,就得领受擅离职守的责罚,若是查明了一顿棍棒打死,反倒不如死在前头来的名声好看些!”
梁鹏并不畏惧他的威势,不卑不亢道:“可是这典史并非好端端无视律法,他也并非玩忽职守,实在是因为心系百姓、心系律法,看到地方官员隐瞒灾情不报反而苛捐杂税,求告无门,这才只能上京。若是这种情况也不能网开一面,那登闻鼓的设立又有何意义?”
四皇子补充道:“这个典史冒死进谏,面临的不仅仅是杖刑,还有回乡之后地方官员的报复,以死明志固然值得尊敬,但若每个勇敢进谏的人面临的都是一条死路,长此以往,非死不能言,我朝又将还能听到多少句实话?若想长治久安,必得给这些敢于死谏的人一条生路。”
谢海卿方才被尚妩说了纨绔,卯足了劲儿要挣回个面子,好容易抓到四皇子话中漏洞,赶紧反驳:“四皇子真个是只有菩萨心肠,却无治国的决断。何谓死谏?若是人人都知道死谏不会死,那你的死谏还有什么分量,若再因为有死谏之心而免了其他罪责,岂非人人都能过来谏上一谏?这还不乱套了?依我看,这登闻鼓一敲,别管有错没错,敲的人先打上三十板子,非得有这个决心,才配来敲登闻鼓告御状!”
尚妩翻了个白眼,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评了句“暴虐”。
四皇子很赞同地给了尚妩一个认可的目光,乘胜追击道:“章国、宋国、靳国,甚至西陶、东平的都城都设有登闻鼓,却从未听说哪个国家敲登闻鼓先杖责三十的,若是如此,登闻鼓只怕成了摆设,那也真成了整个大荒的笑话了。若真是有大冤屈,宁肯杖责三十也要敲登闻鼓者,又何须杖责三十?”
二皇子眼见不敌,赶紧扯上了一直旁观不语的尚远:“三弟,你也别光看着啊,倒是也说说看,你站在谁那边?”
尚远赔了个谨小慎微的笑,两边都不敢得罪,温吞吞地说:“我听二哥说的有理,四弟说的也有理。”
“你老是这副样子,今日休想再浑水摸鱼,非得说出个道理不成。”二皇子紧抓不放。
尚远摸了摸鼻子,拗不过他,只好又道:“我听着,虽然二哥和四弟的方法不同,但其实都是为了维护大祁的律法,以图长治久安。二哥的意思是,要加强监督,致使敲登闻鼓者所言必为实情,而非草率击鼓,且若果然监督有效,中央与地方上行下效,便会不出现、或少出现苛政赋税隐瞒灾情的情况。而如四弟所言,对死谏者的保护,其实也是对敢维护我朝律法者的保护。其实归根结底,二哥和四弟都是为了保护我朝律法,所以两边说的都有道理。”
宁璋眉尾轻轻扬起,瞥了他一眼。
尚远与她的目光对上,非常平静地朝她一笑。
他只是在宁璋面前还没露过这一面,可是在整个宫廷,一向如此示人。
曾经卫夫人提起三皇子,也曾扼腕叹息,说他小时候曾是多么意气风发明珠美玉一样的妙人儿,可是文懿皇后仙逝之后对他打击太大,才叫他变得如今这般不再昂扬、不敢争抢,再无当年意气。
当时宁璋很难接受,感觉大家肯定是被尚远骗了,其实他是个刁钻古怪的小狐狸,披着羊皮骗人,实际上狡诈得很。
可是如今真真切切看到他在宫里的样子,宁璋才恍惚觉得,他之所以是个小狐狸,那是因为身处豺狼虎豹之窝,不仅无依无靠,还要护着小尚玉,恐怕只有披着羊皮不争不抢、不阻挠、不妨碍,才能活下去。又想到去岁昌安城外他被追杀的那番情景,原来他活得其实这么艰难。
原来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啊。
二皇子和四皇子却都对尚远的回答不依不饶,一定要他说清楚,既然两边都是为了律法好,究竟那种行为更好?
尚远真不想引火上身,只好做出很苦恼的样子告饶道:“唉哟,我再说不出了,我哪里懂这些?”
二皇子习惯尚远这样,只好叹气道:“算了,你一贯这样窝窝囊囊的,我也不该问你,只问灵渊就好。还好灵渊没有被你带的这般窝囊气。”
尚远也不恼,就是讨饶地笑了笑,又给了卫澜一个鼓励的眼神。
他们两个很有默契,尚远有意藏锋,可卫澜不能如此。毕竟卫澜在宫外也是有盛名的,若是到了宫里一味隐藏锋芒,反倒会叫人疑心尚远也是扮猪吃虎韬光养晦。因此每每他们点到卫澜时,卫澜都是尽心作答。
“其实这件事最终要论的,与是否死谏无关,而是这个典史究竟为何要死。”
宁璋充满兴致地托腮听卫澜说话,余光瞥见北辰豫的目光中也有一分期待。
卫澜顿了顿,又道:无论杖刑在前还是在后,三十杖下去都未必能要他的性命,可他一定要死在前头,应当不是因为畏惧杖刑,而是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