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这杖刑带来的结果。他敲登闻鼓,有司衙门会先查他的身份,一旦查明他是擅离职守的有罪之人,便会为他定罪发落,如此一来,他要敲登闻鼓所告之事,便会被因此而埋下不提。是因为定罪在前,他才不得不死,不得不用这种壮烈的形式,让这奏章到了天下人面前。”
北辰豫未置可否,又循循善诱:“你们只论了他究竟该不该死,可是导致他今日到昌安城赴死的真正缘由呢?”
卫澜对着北辰豫一揖,诚恳道:“我想,根本缘由就是他在当地真的求告无门,上昌安城告御状是他的唯一出路。之所以他求告无门,想来是因为此举触犯了地方官员的逆鳞。”
北辰豫小幅度点了点头,鼓励他继续深挖。
卫澜又道:“我朝每三年一次朝觐,明年年初正是朝觐之期。于地方官员而言,征收赋税是否达准是极重要的一个考绩,若是完不成,轻则罢黜官职,重则性命相抵。想来,定是荔县的税收并未完成,才会让地方官员宁肯隐瞒灾情不报,还要苛捐赋税。”
二皇子听不下去,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三年一次的朝觐有错了?”
卫澜恭敬道:“朝觐没错,考绩完不成听凭发落也没错。”
二皇子不依不饶:“那你就是觉得征收赋税有错了?可是朝廷不征税,国库的银两从哪儿出?灾情之时如何拨出银两救济灾民?”
卫澜道:“征收赋税本身没错,是因为用度衡量不足,过犹不及,这才致使百姓遭罪。”
这话一出,满座寂然。
即使笃思馆可以不分宰相皇子,可以将时事当做题目讨论,可是大家心中都有一个尺度,而卫澜这句话说的,确乎触及大家不太敢动摇的那一把尺了。
宁璋旁观了这一整场,明显能够感觉到,卫澜本来不会说出这番话的,明显是北辰豫有意引导他往这方面说,可是北辰豫又太滴水不漏,根本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众人只能听到卫澜冒犯,甚至连二皇子和四皇子都不敢借题发挥继续争辩了,生怕自己也招来祸端,一时间都很紧张。
尚妩实在何不食肉糜了些,不知道大家在紧张什么,有些纳闷地看向宁璋,却见宁璋眉头紧蹙着站了起来。
满屋无声的压力中,只有宁璋开口道:“我父亲是昭勇将军孟肇戎,从前驻守兴州,我也在偏远地方长大,跟乡里人生活在一起,见识过一些远离都城的民间生活。其实真要是想要为百姓做些事情。第一要紧的是要看他们正在意什么。无论是二皇子所说以法治国,还是四皇子所说以人治国,真纯要去问一个村头的百姓,他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可他却能说出来今年的收成怎么样、种的什么庄稼、产的又是什么、上交的量有多少。”
宁璋有意为卫澜开脱,但她没什么经验,不知怎么正向帮卫澜开解,只想着,只要她说的更切实、内容更危险,就能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卫澜也就不必陷入糟糕的窘境了。即便以后发落,也是发落他们两个,和卫澜一起,她是不怕的。
北辰豫听到宁璋自报家门,用一种探寻又鼓励的目光看着她,赞同道:“孟将军半生戎马,先夫人陆氏更是女中豪杰。想必你承袭父母之道,应当有些见地。”
原来他也知道母亲,原来母亲的名声在昌安城中还是掷地有声的。
宁璋心头一热,朗声道:“多谢先生称赞。实在称不上什么见地,只因我从小相处的就是这些人,所经历的无非是这些事情,我只不过如实诉说罢了。其实从前我父亲攻下宋国的襄州之后,襄州百姓做家国感慨不过数个日月,而两三年之后,他们真正忧虑的问题就不再是当权者是谁、自己是哪国百姓了。后来他们终日忧心的问题其实很简单,但……你们应该都猜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