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奄忽若飙尘
掌灯时分,袁韶音贴身的婢子春鹊轻轻关上房门,快步走到她身旁,忧心忡忡:“奴方才从妙怜小娘子的院子打听了些消息。”
抱着孩子目不转睛的袁韶音头也不抬,随口问道:“何事?”
“妙怜小娘子说她阿娘陪同淑媛去避暑,可我问了她院里的婢子,午后刚拨了两人去郑碧卿房中服侍,还让郭槐来咱们这里取了两身衣裳。奴猜想,那房里怕是住了外头来的女子。”
袁韶音淡淡地笑了笑:“只要他别将心思放在我孩儿身上,即便是像临川王那般姬妾成群又有何妨?”
“可从您这里讨衣裳,也未免欺人太甚!殿下行事不顾规矩,只怕来日过了明路,这女子便更猖狂……”
袁韶音缓缓摇了摇头,一脸漠然:“都随他。”
沈长荷正在房中等得心焦。
一来,不知缘觉阿兄如今究竟作何想法。
二来,东宫属卫不敢轻举妄动,应会赶回去禀告明容,此时定已到了华山,她须立即写信托人快马加鞭赶去报平安,避免事情宣扬出去。
小明容未经过这等大事,若是六神无主、惊慌失措,情急之下赶回建康禀报陛下,那就真的无路可退了……
她写了两封信,让门口的守卫一齐转交豫章王。一封是向缘觉阿兄解释眼下情况危急,一封便是写给明容,让她切勿轻举妄动,
可直至月上中天,她才等来了缘觉阿兄。
她坐起身张了张口,却只能发出断续的声音,一脸委屈地看向他。
昨夜先是勒颈,后来她为保命又不顾一切地哭诉,嗓子便彻底毁损了。
“你的那封手书已叫亲信送去华山,但愿长乐公主不是个急性子,来得及拦下她。”
听完萧综这句话,沈长荷松了口气,抱着枕头歪倒下去,眯着眼冲他笑。
萧综看着她这副模样,暗想:错不了,小妙怜如今也是坐没坐相,眼前之人若真是蔡家女,怎会坐卧无状?
况且,自己昨夜险些杀了她,她此刻面对自己却能这般自在随意、毫无戒备。
事到如今,纵使那说法荒唐无稽之极,他也不得不信。
转念间,他为自己还在揣测而汗颜,想到她这两日的遭遇,心中更为愧疚,叮嘱道:“你安心在此调养身体,外面的事有我。”
原本还有好些事想问,可如今她说不得话,只好让她先歇息。
他转身想走,可又停住脚步,回首对她说:“方才来晚了,是因北魏的使者悄悄来寻我,问我可有沥血试骨。我推说有事耽误,未曾顺利下墓。”
沈长荷坐直了身子,一双眼闪闪发亮,为这来之不易的信任而暗喜。
“眼下实在是焦头烂额,我原以为验出生父后会毫不犹豫地去北魏寻叔父,可此刻却只觉心乱如麻,坐卧难安。”萧综坐在她的床尾,叹了口气。
叔父?想来是萧宝夤。
沈长荷看他茫然郁悒,心想,若非自己横生枝节,此刻淑媛和阿娘应在他身边,催促他早下决心。
这一世有不少事情提早发生,与前世大有出入。
她怀着满腹的疑问,忍了又忍,还是凝成了一句话艰难开口:“前世……再过十年……你才北上。”
萧综紧紧皱着眉,琢磨着她的提醒。
他也不知根源在何处,只能慢慢回忆:
“最初对身世起疑其实并非因宫中流言,谁不知他萧衍是永元三年(501年)年末攻下建康城,我生辰在次年六月,其中的蹊跷还须人当面指出?我八九岁时就问过阿娘,她只说是早产。几年后碧卿姊姊回来,曾多次暗示我的身世与前朝有关,后来我再问阿娘,她也就松了口。”
沈长荷没料到自己的阿娘竟是最先戳穿他身世之人,微微张着口,有些惊讶。
萧综也看出她的心思,笑笑:“竟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不过前世这时你并未出生,之后碧卿姊姊也不会再提起,自是不知晓。”
沈长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扬了扬下颌示意他接着讲。
眼下亲人都不在身边,萧综看她娇俏可爱的模样便格外觉得亲近。
他满心怜爱地看着她:“当着你的面我还是改口好了,私下里我都称你阿娘为叔母,如此一来,直接称你阿妹便好。”
叔母?!
阿妹?!
沈长荷惊得连手里的枕头都跌在了地上,她双手撑着床榻,支起上半身向凑得离他更近些,再不顾喉咙嘶哑,急忙问道:“她怎会……怎会是你叔母?!”
“你不知晓?”萧综也站了起来,看她震惊不已的模样慌忙解释,“你阿娘是鄱阳王萧宝夤的妾室,亡国前刚生下你阿兄。后来叔父逃得匆忙,未能带上你阿娘母子,待我出生后便入宫做了两年乳母,之后又在宫中留了两三年,才寻机携子北上寻夫。
她再回建康时正怀着你,想来你阿兄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