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
在其中的,竟还有一张分外熟悉的面孔——
陆战紧挨着主位上的男人,身份在此行人中并不算低,却也保持着十足低调、寡言、敬重的面色。他看见进来的是晏含山,眉头微微抽搐了一下,不知为何,再往后便再没舒展开。
晏含山心中暗暗算了算,冬至正好是朝廷本月的旬休日。她来的不久,并不知道真的会有位高权重者流连于此。这么说来,云荡觉得服侍这些权贵过于吃力不讨好,这才耍计令她来替身。
想不到,其他小娘子已经用过一回的招数,竟又“梅开二度”!
她不由得沉重地叹了口气。
此时桌上有一纨绔公子闻声注意到了含山,颇为认真地端详了她多时,直到含山捧着酒壶行了一圈停留于他跟前时,他方若无其事地伸手覆于她小臂,漫漫地、暧昧地游走他的指尖,甚至满含调戏神色,道:“呦……新来的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晏含山如遇雷劈一般蒙神,吓得背后冷汗直发,却是一动也不敢动,只知道傻站着。
众人都向她这投来目光,她握着杯盏的手,颤得水花四溢。
“本公子问你话呢!”纨绔公子不耐地抬头瞪晏含山,“你哑巴了?”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静得像冰窟,他那般放纵恣意,目中无人,满堂却都是看笑话又一言不发的人。
愣了半晌,与含山一同进来的另外两个小娘子连忙上前来帮忙解围,葱指拨开纨绔公子粗糙的指节,一边将含山往身后拉。
“阑珊小娘子的确是新来的,怕生,公子宽宏,不要为难她。”另一个小娘子忙上前要为他斟酒。
“这有你说的份么?”谁知那公子并不买账,大袖一挥便将小娘子推开:“你们二人退下,仅留她一人侍奉便可。”
他的手指直戳晏含山的眉心。
她只觉得晦气,却又无可奈何。
另二位小娘子闻声便再也帮不了含山,只能冷着脸屈礼后退,临走前悄悄递给她一个忧心的眼神,而后微微摇了摇头。
那纨绔公子显然蹬鼻子上脸,将晏含山拎到自己的座位上,颐指气使:“倒酒。”
晏含山瞥了一眼桌上的瓷瓶,抬手掐住瓶口,指尖用力到充血发红,手背根筋尽起,尽管再冷静,从瓶中流出的酒水依然抖得没边。正当那纨绔又不满意,瘪嘴“啧”了一声又要发作时,身后传来一声脆响,陆战的瓷耳杯不知为何就摔在了地上,酒也溅了一地。
“等等。”陆战沉声唤道:“你先过来,跪下,把本王这儿的地板擦干净。”
纨绔公子果然张着嘴,话一断,高高举着酒盏的手陡然停在半空,面露愠色地瞧向陆战,双眉一挑,白眼一翻,冷哼了一声答应道:“既然,是咱们镇北王发话了,你且去。”他故意咬重了“镇北王”三字,语气却尽显轻蔑。
话罢,还顺手推了晏含山一把。她像个任人宰割的动物一样,撞过主中的那个男人,趴倒在其和陆战身后。引得一众郎君窃窃哄笑。
这一撞,那男人终于忍不住将手里的玉箸往案上一扔,怒言:“闹够了没?”
四处顿时雅雀无声。
随着他的动作,晏含山伏身跪着也微微抬起眼,看见他翻动的衣角,腰封里悬着一块血檀刻制的虎符。那上面的图案天下绝无仅有,含山曾在天策府的军报中见过,绝对不可能记错。可虎符,怎么会在他身上?
“广威伯喝醉了,差人送他回府。”叶哑不改面色,一双狐狸眼震慑人心,屋外停留的护卫即刻涌入将人支了出去。
而此时,晏含山已经悄悄趁着众人尴尬相觑无言,自顾地把地给擦干净了。她顺道带着好奇心在地上多趴了一会,仔细端详了一番陆战今日穿的衣料,是建康城的云锦,石青色的底子上有细腻的龟背纹。
她实是不敢爬起来。而陆战也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就这么任由她伏在腿边蹭了蹭。他怡然自得地与人推杯换盏,心里想的却是,这一幕,与上一次他在朱雀街居高临下望着她时,又好生相似。
晏含山亦是在想这回事。
因为哪怕只是惊鸿一瞥,她也确定肯定了在白河时,她与之豪横对峙的就是镇北王陆战。
天下真小……怎的来来回回一直遇见他。
正当她懊恼沉思时,陆战低头瞧她,嘴角一牵,又咳了两声。提醒道:“你还愣着做什么?本王花钱请你来,是让你跪在这里的?”
“……”
这场本该庄严隆重的集会,由此处才正式进入状态。
而自广威伯离席后,屋内再无人敢置喙或玩弄什么,觥筹交错间谈论的尽是朝中近日的要案,偶有几番语意深长的对话含山听不明白,也无暇细究。只因席间众人娱趣,酒令行了一圈又一圈,她并不擅饮,几乎要喝蒙了。
宴会罢后,她跌跌撞撞从月落飞阁走出来,手里还拎着半满的酒器和杯盏,独自一人扶壁走了好远好远,最后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