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三四月中春水盛,闪电从天际划过,轰隆隆的雷声在空中徘徊,久久不散。
孟听芸紧闭着眼睛,努力背过身往被子里钻。
她怕雷声,这是多年的老毛病,以前在北地,二哥常拿这事笑话她,非惹她追着他一顿打才罢休,这么多年了,纵然她努力克制着,也未好转过,只能尽量熬着。
忽然,有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夫人,夫人?”
“夫人醒醒,大夫过来了。”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明朗,她的意识逐渐清明,可是眼皮却似有千金重,额头燥热着,嗓子也疼痛。
“翡翠,把帘帐放下来,让大夫就这样诊脉吧。”这是琥珀的声音。
翡翠?
翡翠和琥珀都是同她自小长大的丫鬟,可是、翡翠不是已经死了吗?
在她被诬陷与人私通,病中被薛家私自扣押,翡翠为了救她,一头碰死在薛家大门前,惊动外人,才让她有机会离开薛家——虽然是被休弃。
而她自己也死了,怎么还会听到琥珀的声音?
如鸦羽般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眼睛缓缓睁开,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不染纤尘,只是略显疲倦,困惑环顾四周:
魏塘纱的床帘、黄花梨木架子床、明瓦木格窗、蓑翁晚钓的绢布屏风……
一切都是这么熟悉。
这里、不是忠顺伯府鹿鸣院吗?她嫁给薛文旭后,便住在这里,直到被休弃才搬离。
可她的魂魄不是刚被勾入幽冥么,怎么又会在这里?
翡翠刚放下一边床帘,就看见自家姑娘醒过来,欢喜道:“夫人醒了,大夫已经在外面了,马上就能进来为夫人诊脉。”
闻言,孟听芸回头望过来,是翡翠,她还活着,神情欢喜面颊圆润,没有横尸在薛府门前,真真切切的在她眼前。
孟听芸忍不住红了眼眶,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莫不是入了迷魂阵,否则怎么会发生这么诡异的事。
孟听芸企图开口试着叫一声翡翠,发现嗓子又疼又哑,发声都很困难,而且疼得真实,这疼痛提醒她,她确乎是活过来了。
与此同时,琥珀领着乔大夫绕过绢布屏风,立在孟听芸跟前儿。
“夫人,乔大夫来了。”琥珀端庄大方,言行举止都得体,她和翡翠两姐妹,性情大不相同,翡翠活泼好动,琥珀沉着稳重,二人是她自小的玩伴,也是她的心腹丫头。
想起她二人为她受的苦,孟听芸的泪水再忍不住决堤而出。
旁人可能理解不了孟听芸对她这两个丫鬟的感情,父母兄长离世后,她寄养在叔父膝下,只有翡翠和琥珀还是一心一意照顾她。
琥珀见她流泪,忙道:“夫人可是难受得厉害?乔大夫,劳烦您给看看。”
“唉。”乔大夫放下肩上药箱,拿出软枕与素纱,上下搭在孟听芸手腕上,替她诊脉。
乔大夫认真为孟听芸号过脉,又询问了一些孟听芸的症状,都有琥珀代答,大夫淡然道:“夫人的病情并不严重,只是燥急上火,加之小感风寒,吃两贴药就可无恙。”
琥珀谢过大夫,领着人出去,吩咐院里一个小童送大夫回去,顺带把药抓回来。
琥珀回来后,翡翠嘀咕道:“这几日音姑娘及笈,夫人操持这及笈礼已经够麻烦了,老夫人还挑三拣四,这两天说了那么多话,昨夜又受了凉,能不生病吗。”
“好了,你就少说两句。”琥珀对翡翠道,“去看看庖厨给夫人炖的汤好了没。”
“差遣别人不成,你就会差遣我,把我支开了你一个人好霸占姑娘。”翡翠嘴上不情不愿,但还是去给孟听芸看汤,琥珀宽慰孟听芸再休息一会儿。
听着她们的对话,孟听芸的脑子像轰然炸开,翡翠口中的音姑娘是薛文旭的幼妹薛巧音,也就是孟听芸的小姑,而薛巧音的及笈礼,是孟听芸一手操办的。
孟听芸嫁给薛文旭四年,夫妻聚少离多,婆母对她多有看不惯的地方,她虽是长媳,却只让她协理管家,管家权还紧紧抓在婆母手里,这回婆母准许她全权操办及笄礼,为了办好薛巧音的及笈礼,孟听芸殚精竭虑,仍处处都被婆母挑剔,又不小心感染风寒,病了几日。
如果是真的,那她这是……重生一世了?
她合上双目,想起自己上一世的凄惨遭遇,悲从中来又怒火中烧,自问上辈子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薛家,却无端蒙受不白之冤,被下毒,被休弃,以至含恨而终,咯血而死。
而薛文旭……他与他的新欢正欢好!
若重生在未嫁给薛文旭之前,她必退了这亲事,不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可重生在这档口……她记得再过一会儿,婆母就要查账了,然后栽赃她挪用公中款项,因为薛文旭回京,才压到后面才发作。
上辈子惦念薛文旭在她寄人篱下时给的一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