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
“你这庸医!”尉迟崇明抡起大刀向眼前的男人砍去。
延川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大刀稳稳落在他肩膀上便停住了。
“尉迟将军稍安勿躁,小公子已经无碍。”
“是不烧了,可孩子已经昏死过去,都要凉了,这叫无碍?”尉迟崇明的满脸横肉随着他的咆哮抽搐,看起来很是吓人。
“小公子的脉象已平缓许多,之前的高热使他身体消耗过大,所谓少阳之气,阳出于阴则寐,少阳的旺时是寅至辰上,等到寅时孩子自然会醒。”
尽管仍有所怀疑,尉迟崇明还是被延川气定神闲的样子稳住了,他默默收起刀,“若我儿真有个三长两短,定要你陪葬。”
“待会儿小公子醒来一定会饿,不如先请下人备些米粥。”延川不理会对方的威胁,胸有成竹地说。
尉迟崇明一挥手,立马有丫鬟婆子下去准备。
离辰时还有半个时辰,尉迟夫人神情憔悴,抱着儿子坐在屏风后。延川也累了,闭上眼小憩。尉迟崇明一会儿跑去看看儿子,一会儿提着刀在延川面前比划几下。
尉迟崇明是京城金吾街仗司下属的仗司官,三月前尉迟夫人诞下一子,这弄璋之喜可让全府上下忙活怀了。负责照顾小公子的下人们无不小心翼翼,生怕孩子磕着碰着吃坏了或是受了风寒。可就在两天前意外发生了,尉迟夫人的贴身婢女抱小公子在花园里看下雪时,竟不知怎的掉进荷花池里。初冬季节池水虽未上冻,却也是刺骨寒凉。那婢女当场溺死,小公子被救上来后哭闹不止发起高烧。
尉迟崇明闻讯大惊失色,赶回府上只见几个京中有些名望的郎中正围着他儿子,又是扎针放血又是推拿灌药。折腾了一天一夜,小公子的病情未见好转反而加重了。尉迟崇明对着几个郎中大发雷霆,一位老郎中见事不妙说,回春堂最近新来了一位神医不如请来试试。尉迟崇明无奈,他虽大小是个将军,却远不到能请来太医的级别,只好派人去找老郎中说的这位延川先生。
初次谋面,尉迟崇明猜不出延川的年纪,面如冠玉眉目如画,鬓边却满是白发。他有些不信任此人的医术,可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延川仔细询问了小公子发病的经过,患儿只有三个月大,他特别检查了食指三关。这是儿科特有的检查,三关测轻重,浮沉分表里,红紫辨寒热,淡滞定虚实。经过一番望闻问切四诊合参,延川断定之前的几位郎中施治并无大错,只是孩子太小又是将军的心肝儿,他们用起药来未免束手束脚、瞻前顾后,这是医家的大忌。《大医精诚》有云:“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都在担心会不会被暴怒的将军一刀劈死,还怎么好好看病。
之前的郎中用的麻杏石甘汤是对症的,可高烧仍不退,定是呛在肺中的水未排干净,外邪留内郁而化热。延川大笔一挥拟方三拗汤合葶苈大枣泻肺汤。
药熬好给小公子灌下,过了约莫一刻钟孩子安静下来浑身出汗烧渐渐退了,可不等尉迟夫妇开始高兴,就发现孩子怎么叫也叫不醒就那么昏睡着。
刻漏里的水滴答滴答,寅时刚过,只听屏风后传来一声孩提。
“老爷,老爷,晏儿醒了。”尉迟夫人声音颤抖,已喜极而泣。
尉迟崇明丢下大刀冲到屏风后查看,下人们手忙脚乱地端来米粥,奶娘也在一旁随时待命。
延川一个人被遗忘在前厅,他打着哈欠给自己倒了杯早已凉透的茶。
见儿子痊愈,尉迟崇明也未难为之前的几个郎中,打发他们走后单独来见延川。
“先生医术之精湛在下佩服,真是妙手回春扁鹊再世,我是个粗人实在是爱子心切关心则乱,刚刚多有得罪,还望先生莫怪。”
“无妨无妨。”延川摆摆手,“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不瞒先生我还有一事相求。”尉迟崇明此时态度谦卑有礼,与之前判若两人。
“将军请讲。”
“先生受累,能否前往后宅查探一番。”
延川皱眉说:“在下一个外人,这恐怕不妥吧。”
“唉,先生有所不知,莫要看我们这些当官的风光,京城便是龙潭虎穴每日上朝都如履薄冰,你的一言一行全有人盯着。前段时间宰相南宫肆宠妾灭妻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被御史台参了几本。最近又听闻相府走水,嫡小姐也无了,说是巧合谁信啊。这次犬子落水实在蹊跷,我也怕家宅不宁祸起萧墙啊。”
“那后来呢,宰相大人可因此受罚在?”延川好奇追问。
“这倒是没有,宰相夫人是前任枢密副使魏大人的侄女,魏大人半年前在蜀中平乱有功,回京路上却突发恶疾而死。有人举报说魏大人私通叛军意在谋反……”
延川听得津津有味心里发笑,这么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竟像个长舌妇一般,给他讲达官显贵们的后宅秘辛。“将军的担忧在下明白,那便请将军引路,也请女眷们回避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