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邸

他们所往是高门宅邸，飞檐翘立，马车低调停在侧方小门，并非正统待客之道。

不足三尺的院墙，绿茵绕绕，暖日融融，洒下斑驳的影。

下车后，萧鸾行至门边，恰有一物从顶上摔在他手里，是一段花枝，异哉，竟然是连根折断的。

细听墙内有声音：“啊呀娘子，外头有人！”

“莫不是被咱们的花砸到了？”

王福呵呵道：“家少主人和侍候的奴婢，正在院内玩闹。”

萧鸾颔首，突然把那花枝丢来，文七伸手一接，倒也默契。

文七懵：“这是……”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院墙，摇摇头，以眼色示意她。

明白了，这厮又装。

文七清了清嗓子，朝墙内喊：“里头的尊驾，花在此，可要扔回？”

“呀，娘子，是个姑娘的声儿！”

那人片刻后回道：“家主人说不必了，送与姑娘赏玩吧。”

“那……多谢了。”

话间，众人都已进门，原本她想还给萧鸾来着，罢了，白得一枝花，观花形，不知是玉茗还是蜀客。

大宅家主已安排好一切，为萧鸾安排了独门小院，名为栖凤斋。

真是……让人夸不出的名字。

那厢王福还在躬身说话，院外已传来厚重的脚步声——

“凤皇，好儿郎，总算相见了！”

这嗓音也是中气十足，顶戴紫金冠的美髯公踏月扶风，衣袂飘飘，萧鸾恭敬合袖一礼：“见过舅父。”

“使不得，”对方连忙上前搀扶，老泪四溢：“好孩子，好儿郎，你受苦了。”

萧鸾道：“舅父切莫如此，鸾岂敢。”

美髯公又将他全身摸将一遍，点头道：“好好好，全须全尾的，听闻你遭人行刺受了重伤，吓坏老朽也。”

文七突然咳了一下。

萧鸾余光滑过她，又收回：“舅父且安，鸾如今不过已死之人，如何重伤都不妨事。”

美髯公颔首，侧身一让：“对了，老朽来引荐一人，这位是邵继，邵生，在我幕府做事。”

原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长衫博带，蓄着两撇小胡，活脱脱戏台上一个臭冬烘先生。

萧鸾目光在那人身上一扫而过，微微一笑，两人各自见礼。

然后，文七就被赶出来了。

关门的时候，只依稀听到一句：“北越遣使已在来路。”

八个字，道尽形势。

萧鸾以虢国皇子身份往北越为质，半路遭劫杀，“生死不明”，两国必生嫌隙。

她隔着门板望了一眼，如今他以假死脱身，彻底摆脱了废殿那地方，那些伏击的杀手，无形中也为他脱身之计所用，如果不是自己那一刀，他应当能毫发无损地来到此地。

算计利用，借势而为，真是可怕的人呢，说不定那些杀手，根本就在他计划之列。

如今来到此地，金丝雀一样被豢养，又为了什么？

那位美髯公，又为什么甘冒风险收留一个被废的太子。

显然两人达成了某种合作，或许该叫相互利用，设若美髯公需要的是萧鸾的血统，那么萧鸾需要的便是他背后的权势和实力。

难道，他们是想……窃国？

文七：嘶。

自废殿那段时日起，她和萧鸾几乎形影不离，他什么时候搭上这里，自己却一无所知。

随意赏了园中的姹紫嫣红，文七在廊下坐了，大腿处有些痒，便豪放地伸手去抓，正舒服间，身前投下一块阴影。

抬起头，对上一双嗣鹿般的眼。

“你、你在做什么？”

来人丫鬟打扮，文七笑了笑：“晒太阳。”

“你真大胆。”对方缩着脖子，四下里看：“要是被嬷嬷撞见你在这里躲懒，可有你受的。”

看来是把她当作自己人了，文七道：“你叫什么？”

小鬟道：“红豆，你呢。”

“文七。”

“文七，文七，”在嘴里咀嚼几遍：“我记着了。”

文七道：“你能不能带我去下人房？”

红豆咦了一声：“你不是府里做事的？”

文七指了指那房门：“我是跟着刚入住的公子来的，趁他在里头与家主说话，我想净一净脸。”

红豆愣了愣，爽快道：“好，那你跟我来，下人房离这很近。”

文七嗯了一声，心想，这姑娘……看着很好套话。

果然三言两语，就弄清了十之八九，美髯公出身武将，有珪组之荣，敕封长陵侯，因为与先皇后同姓故认皇后为义姐，所以萧鸾称其舅父。

不过当年先皇后巫蛊一案震惊朝野，牵涉数千人，连皇室血脉的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