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01.

傍晚，齐城下起了濛濛细雨。初秋的雨轻得像雾，空气湿润又温和。邱黎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东西，同办公室的同事临走时问她：“雨要下大了。你等会怎么走？”

邱黎百忙之中抬起头来，回：“打车吧。”

同事：“我男朋友等下来接我，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正好把你送回家。”

“我去给你们当大电灯泡算怎么回事。”邱黎笑了起来，“你先去吧，我正好还有点活没干完。”

外面响起闷雷，同事犹豫片刻，背上包走了，末了不忘叮嘱她：“记得把办公室的灯关了啊。”

邱黎应了一声，低头继续忙活手里的事。桌上的教案写到一半，外边刮起风来，从三楼办公室向外望，能看到在风中张牙舞爪的树枝。一楼的保安大爷上来巡查，同她说：“到清楼的点了，老师。今天风大雨大，天气不好。赶紧回去吧。”

黑云压顶，办公楼里廊灯昏暗。邱黎抿了抿唇，道了声“好”。

下班时恰好接到冯栋的电话，来电振动在包里嗡嗡作响。她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装作没听见。

不一会那振动停了，电话又打过来。到第三遍的时候邱黎接起来，毕恭毕敬地叫人：“冯总。”

对面的男声低而沉稳：“怎么不接？”

“下雨了，手机在包里，没听见。”谎说得非常合情合理。

“我过来接你了，就在校门口。”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 邱黎客气又疏离地拒绝。

对面安静了两秒，道：“你不出来那我叫司机开进去找你了。”

“……”邱黎沉默了两秒。

随后捏了捏手机，对着听筒咬牙切齿：“马上到。”

“好，等你。”电话随之挂断。

邱黎听着那句“等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老男人追女生的伎俩拙劣又普信，以为自己就是天生霸总，看什么样的女生都是锁定猎物般的凝视。冯栋也是一样，不过没那么明显，仗着自己还算儒雅年轻的外表装出一副人样来。

邱黎第一次见他是大四的时候，那会她大学还没毕业，正在嘉晟科技实习。齐城是小地方，嘉晟的名头却很大，从物流到房地产到新兴技术，企业榜上总有嘉晟的名。邱黎那时就在一个小小的口译岗，但那天好死不死，部门里带她的姐休产假，把事情都交给她办。邱黎替那姐cue部门小会的流程，会开到一半的时候刚好碰上冯栋来下层视察。

西装革履的老总上下打量她一眼，问秘书：“我们公司到招实习生的时候了吗？”

秘书笑着摇头：“不是的冯总，是校企合作项目。齐大那边遴选优秀学生过来，我们开具实习证明，是没有工资的。”

冯栋微一颔首，示意知道了，走时看了一眼邱黎的工牌，态度还算温和地说：“嘉晟惜才，毕业后如果有求职需要，欢迎你继续来我们公司。”

回想起来，好像好在昨天。

外面雨一直下。邱黎拎着包走出办公楼，恰好看到冯栋的车。他之前开香槟金宾利，今天换了辆黑色大G过来。司机从驾驶座下来接她，撑了把透明雨伞。冯栋在后座摇下车窗，微一挥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座位：“上车。”

邱黎默不作声地点了下头，表现得冷淡。司机将她送上后座后便轻轻关上了后座的门。雨势开始变大，没一会挡风玻璃上就尽是水渍。

冯栋在身旁开口：“齐城这个雨呀……”

又看她：“最近天气不好，这雨三天两头下，也不下个痛快。”

邱黎侧过身去看淅淅沥沥的雨帘，点头称是。

司机调转方向，将车开出校门，邱黎缩在驾驶座后边的位置，身体往窗边倾斜，自觉地划了条三八线出来。大约是察觉到她的冷漠，冯栋开了口，是照常的嘘寒问暖：“最近很忙吗？给你发微信也不怎么回。”

邱黎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忙。”

“刚毕业的小姑娘能有我这么大一个公司的老总忙啊。”冯栋笑了起来，“都忙什么呢？”

“忙着被领导压榨。”邱黎淡淡地瞥过去，终于多说了几个字，“有些领导我不敢得罪，交接过来的事哪敢推掉，再不情愿不还是得做么。”

冯栋哪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只装傻充愣地笑：“那当时我叫你来嘉晟，你也不来。嘉晟正式员工的待遇不比一个艺术学院的实习老师好吗？”

邱黎闻言，心里冷笑了一下，心说要不是为了躲你，谁愿意在这吃力不讨好。

但争论这种事也没什么结果，她索性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您换车了。”

“哦。”冯栋说，“刚去机场接儿子回来，这车后备箱空的，放行李箱什么的方便。然后就想着，今天下雨来接你的时候，顺便带过来给你见见。”

说完又向副驾驶上的人道：“跟小邱阿姨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