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副驾上平时坐着的都是冯栋的助理，邱黎今天才发现换了个人。男生套一件黑色卫衣，细长脖颈上挂着一截蜿蜒的耳机线，下颌线条流畅清晰。

但是显然没听见。

冯栋拿皮鞋尖踢了踢副驾，音量提高了些：“冯嘉期，说话。”

邱黎听到这个名字，面色一僵。倒是叫“冯嘉期”的男生转过头来，掀了掀眼皮：“怎么了？”

冯栋不怒，只语气平淡地训了一句：“叫阿姨。没礼貌。”

邱黎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这个反应在她这里就算是平和地问过一声好了。

冯嘉期上下打量她，嘴角上扬，在昏暗的车内勾出一个笑来：“我叫她阿姨不合适吧。她比你小几轮？两轮？三轮？”

冯栋的笑不尴不尬地停在脸上，伸手要敲他的脑壳：“你老子二十三就生你，现在也就四十出头，看上去没那么老吧。”

冯嘉期向后一仰，躲了过去，又看邱黎。

末了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句：“反正是做你老婆，跟我没关系。”

“那你总得叫人吧。”

“叫什么？”冯嘉期转头，戏谑道，“叫妈？阿姨？还是叫姐？还是说叫小妈？”

“冯嘉期！”冯栋忍无可忍，“什么小妈，过分了你！”

父子二人剑拔弩张，邱黎眉头微一皱起，缓声道：“就叫名字好了。邱黎。”

也没解释是哪两个字。

言简意赅的一句话，她声音柔柔的，像一汪流水。冯嘉期别过头去塞上耳机，懒得看她一眼，好像是不屑于知道她姓甚名谁。

冯栋见儿子戴上耳机，应该听不到自己说什么，遂在旁讪笑：“这小孩从小没跟我待一起，被他妈那边教坏了。说话没规没矩。”

“没事。”邱黎摆手。

有事也得说成没事啊。

冯栋的话头停了两秒，探头看了看路况，雨天正堵。他同司机道：“今天天气不好，不去餐厅了，回家。给张姨打个电话，让她多烧两道菜。……嘉期，你吃什么？自己跟家里的阿姨说。”

车载电话响了两声，那边的人接了，听声音是家里的家政阿姨。

副驾上的人戴着耳机，不作反应。

冯栋索性道：“张姨，多做两道菜，今天家里来人了。”

说这话的时候看向邱黎。

推了推眼镜，他又看副驾上的儿子，头痛道：“还有，去超市买点牛奶什么的。我刚从机场把嘉期接回来。”

家政阿姨在那边道：“好的。”

副驾驶上的人在这时终于摘下耳机，慢悠悠插话：“我都到法定结婚年纪的人了，还喝奶？张姨你不用给我买。”

电话那边的家政阿姨：“……”

“算了，随他去吧。”冯栋道，“您看着买点什么菜，新鲜的。晚上再煲个汤，开瓶红酒。”

邱黎不卑不亢地道了一句：“冯总，我不喝酒。”

“没事，少喝一点。”

说完又跟电话那边交代：“我们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到家，就做点入口的家常菜吧，这个天气别的也吃不下。”

车一路驶回临港公馆。

冯栋在这有三套房子，因为环境好，靠海，空气也不错，是个适合养老的地方。本身也是做房地产生意的，这方面会看，趁着这边房价还没涨，大手一挥就拿下三套。当时他是这么同邱黎说的：“我平时住一套，另外一套是给我儿子买的。还有一套，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如果你愿意的话，将来可以记在你的名下。”

大概没有女生会拒绝男人这样的承诺，但邱黎压根没当真。冯栋有一个儿子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当时在嘉晟实习，经常有办公室八卦，说起冯栋的时候总是有得谈。办公室的姐跟她讲，当年冯栋和前老板娘结婚没多久就离了，忙于事业也没再娶，当时前老板娘人已经回了豫市的娘家，压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怀了孕。

那个年代打胎对母体伤害大，大概是考虑到这一点，前老板娘就把孩子生了下来。得知自己有了一个儿子之后，冯栋便着意弥补。儿子虽跟着母亲过，但他这边该给的一样不差，逢年过节还会邀请儿子来齐城做客。

虽说儿子跟他也不怎么亲。

只是邱黎现在才知道，冯嘉期就是冯栋口中心心念念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