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思念谁（下）

第二日清晨，撄宁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秦老师。她开口的时候全程面露难色，几乎不敢抬眼看老师，秦老师将她的窘迫无措都看在眼里，拍拍撄宁的肩膀，鼓励宽慰道：“撄宁，你做得很好，这不是你的问题。”随即叫来了朱珂等人，在办公室里与他们单独谈话，并且在下午的班会课上，秦老师还隐晦而不指名道姓地提及此事，警告说下次再有类似事情发生，一定严肃处理。

果不其然，朱珂连同他端茶送水的小弟们很快安分下来。

课间，谭筱筱问：“我怎么感觉老师在说朱珂？我看刚才老师一直在往他位置上瞟。话说朱珂他不是喜欢你吗？”

撄宁双手支着下巴，盯着塑料杯里被她用水养着的水宝宝微笑，这是最近在同学之间流行的新物什。透明球形，泡在水中便会膨胀，到一定大小还会“生出”很多小宝宝。

“撄宁？”

“撄宁！”谭筱筱凑到她耳边大吼。撄宁手一抖，差点将水杯打翻，忙扶稳：“你吃错药啦？”

“我说你在想啥呢，叫你你也不应。”

“我在看水宝宝啊，你看这只荧绿色的都要生宝宝了。”撄宁大言不惭。

谭筱筱盯着她脸上两团可疑的红晕，不大信：“我怎么感觉你在思春？”

“你说什么？”撄宁被拆穿心事，急得连素日里软糯的语气都曲折了好几调，“别瞎说啊！”猝不及防下她竟也说出那句董照禾羞恼时惯用的话。谭筱筱意味深长地“哦——”一声，若方才她只是有些怀疑，现下完全相信了自己的判断：“你还真有喜欢的人呀？是谁？！快说！！”

谭筱筱去挠撄宁痒痒，撄宁抿嘴憋笑在座位上扭来扭去。章裕也回过头：“什么？撄宁你有喜欢的人？”

最终撄宁拗过了他们的严刑拷打，嘴硬道：“就是没有啦！”

她只是方才听老师批评朱珂，忽而想起了聿清。只要有聿清在，什么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撄宁只是有些……想念他。

况且撄宁很清楚，在聿清眼里，撄宁只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任性的小妹妹。就好像看见可爱的猫猫狗狗，没事的时候拿她逗趣儿罢了。至于更深的感情和羁绊，都无关风月。

章裕勉强开玩笑道：“哈哈哈我就说，就你这扔进幼儿园都不会有人怀疑的身高，竟然还会想男人了？哈哈哈哈。”撄宁磨牙瞪他。谭筱筱不着痕迹看他们一眼，从来喜怒形于色、雷厉风行的小姑娘，竟在这一刻也学会了苦涩的微笑。

谁也没注意到胥风一瞬之间奇怪的神情。

四个人各怀心事，心思惨淡。仿佛电影里无限被拉长的慢镜头。

·

12月初，对很多人而言，就像一场恍惚的梦。

首先是在撄宁班上，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与另一个跳级生柳思琦有关。

她成绩很好，仅次于胥风。性格也没有好学生特有的骄矜，撄宁与她有过几次因搞卫生产生的交集，期间她完全听从安排，很是安静乖巧。

可是这样一个安静乖巧的女孩子，却不知怎么得罪了班里人气最高的董照禾。

其实从开学之初，以董照禾为中心的女生之间，便隐隐有排斥跳级生柳思琦的气氛。

柳思琦是董照禾的同桌。矛盾的导火索是柳思琦不小心弄丢了董照禾借给她玩的长江七号玩具公仔。董照禾当即暴跳如雷，限她三天之内还给她。公仔虽然不贵，但柳思琦自小跟奶奶住在乡下，连来上学都要坐一两个小时的车。家里捉襟见肘，更别提可以拿钱买玩具了。

紧接着是上语文课时，秦老师一边朗读课文，她读完首、末段前后照应的两段，一边提出问题：

“所以同学们，你们觉得这里是前后什么呀？”

柳思琦当时正好在给铅笔替换笔芯，她上课跟胥风一样，其实也不大听课，自顾自接了一句：

“前——后——矛——盾。”

不大不小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显得格外响亮。秦老师当时就变了脸色。这几次考试班级平均分很糟糕，她心里早窝了一团火，又误以为开口的是董照禾，劈头盖脸当着全班的面将董照禾骂了个狗血淋头，虽然事后弄清楚了，但董照禾死活也咽不下这口气。

她人脉极广，竟然找来了社会上的小太妹，放学后将她拉到学校后围墙下一顿拳打脚踢。撄宁不知道柳思琦那段时间经历了什么，听说很惨，但更多细节她也不敢听。只知道柳思琦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学校。奶奶闹到学校来，事情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无他，董照禾母亲是国内有名的大音乐家，父亲是教育部高官。胳膊怎么拧得过大腿？就连一向一视同仁的秦老师，都对此无可奈何。甚至因自己的失误很有些愧疚。

可她毕竟也只是个老师。

学生在老师的手掌心翻不出天，老师也有他们翻不出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