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需要你

撄宁没想过聿清竟会割腕自杀，就好像聿清也从未想过，他的母亲会用这样决绝的方式同他道别。

她死了，在两人隐晦的角斗中，以最悲壮的方式、不战而获地取得了永久的胜利。聿清愿赌服输，将要献祭自己年轻的生命。

12月，这个浓烈到只有血色才能掩盖的、漫山遍野的白色。

聿清忽然一夕之间经历了很多事。他在一条黑暗的道路上，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那条路长到似乎没有尽头，一片寂寥之中，耳边只余北风凛冽的呼啸，和自己碎雪踏月不间歇慌乱的脚步声。

什么时候能到头？他伸长手，迷茫地向黑暗中摸索。

渐渐地，他累了。

渐渐地，风声和脚步声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晰可辨的“嘀——嗒——”，于一片黑暗的死寂中，一滴一滴，如晨钟暮鼓敲击心头。伴随着生命力的流逝，灵魂化成一缕轻飘的云雾飘荡上空。

那拘于俗世的□□，终于得到彻底放松安宁。

是解脱吗？

他走不动了，只是想要休息。

便停下来，驻足在风暴中心，隐没于黑暗之中，等待命运最终的裁决。

直到那双颤抖、温暖的手，紧紧握住少年冰凉的手，像从撕破时空的裂缝中——

漏出的一线光明。

他听见女孩带着哭腔，连平日欢快轻扬的尾音此刻都是化不开的哀恸无望。

“哥哥，你醒醒，我求求你了……”

不，你别哭。

“哥哥。阿姨的事情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我知道你只是想要她好好活下来，而她只是不想再拖累你。你们谁都没有错。求求你了，你醒来好不好？”

傻孩子，从她不留眷恋地从楼顶坠落、彻底洗脱负罪感的那一刻，我便错了。

“就算你想不明白，我不是你的妹妹吗？你不要我了吗？可我怎么办啊，我很需要你啊……”女孩语气近乎梦呓，低声抽泣起来。

撄宁……

聿清再醒来，已是两天后。

因失血过多，脸上血色褪尽，他看起来就像捧轻飘飘、一吹就散的脆弱雪花。

聿清跟这两天不眠不休照顾他的吴倩和撄宁道歉：“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吴倩心疼地摇摇头：“你也要看开些，平时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们。人怎么过都是一天，那不如就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不要想那么多，一辈子也就那么长。可要是没了就真没了啊，你明明还可以认识更多的人、看到不同的风景，苦难它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人活着总得有个念想啊，以后就把我们当成亲人，好不好？”

“唉，我再去买点东西。”吴倩起身，末了还是忍不住多劝慰两句，“聿清，真的不要想那么多，你这些年过得苦，我们都看在眼里，但人生老病死，是没有办法的啊。”

聿清耐心听完，礼貌道：“谢谢阿姨，我知道了。”

他面色苍白，乌眸沉静地注视吴倩离开。几息后撄宁与他目光对上，却看到了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一片死寂般的了无生气。方才因他醒来骤喜的心情，一下子沉入谷底。撄宁忽然惊恐地攥住他的食指，近乎卑微地恳求，低声喊他：“哥哥。”聿清垂睫看她，没有应声。一声不应，便再喊一声、第三声。聿清终于无奈地应了：“我在。”

撄宁颤抖着说：“哥哥，从今以后你把我当做你的亲妹妹吧！你可以叫我聿撄宁，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可以不要我！不要再……”

“我求求你了。”

撄宁说不下去，心有余悸地哭了起来。

一个人要怎样才会毫无求生意志？撄宁不知道，她无法完全感同身受他的苦难，只是自私地想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哪怕虚构一个“亲妹妹”的身份，以期让他对这个世界，还稍微能有一些留念。

耳边声音与黑暗中听见的声音重合，聿清心神有一瞬的恍惚。他垂下眼睫，看着眼前这张哭累了逐渐趴在他病床上睡着的睡颜，心想，或许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人，能这样为他真心实意地流泪了。

这样的认知太残忍。

他轻轻抽出自己被紧攥的食指，下一刻撄宁便条件反射似的复又捉回他的手更紧地抱到怀里。

“哥哥，”撄宁没醒，在梦中喊他，“不要走。”

“我在。”

“不要死。”

聿清没有应声。

只是沉默地望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它雪白、纯粹，不容有一丝玷污的痕迹，聿清有一瞬的刺目。仿佛隔着生死看到了他的母亲，那个自以为是的、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聿清投去了讽刺一笑。

他的母亲，宁愿以死为代价，强迫他活在由世人评判的道德标准之内，也不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对他们毫不掩饰的恶意。一个施加他们痛苦、恶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