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需要你

烂的世界，明明遵循丛林法则，竟还要强迫他们忠诚地屈膝于道德守则之下，时刻要因自身僭越逾矩而受到内心的谴责。

多可笑？

聿清目光转开，落在撄宁平稳绵长的呼吸上，脸上阴霾终究还是散去，只余风中无奈的一声叹息。

一切又好似进入了正轨。

出院后，聿清时间突然多起来。已经高三，他不再每天逃课兼职，除了学校，周末也有大把时间待在家里。

有时候，是撄宁在一旁口干舌燥、手舞足蹈跟他说些鸡毛蒜皮的事，他在旁边微笑应着。而大多数时候，则是撄宁安静地看他在台灯下写完一道又一道复杂繁冗的题，看他抽屉里用完的笔芯、草稿纸越堆越多。

以前聿清没有整块的时间学习，故而撄宁直到现在才发现，他学习的时候似乎格外专注。连稍大的动静也不会有。灯光映在脸上，在高挺清秀的鼻子上分割明暗，便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撄宁偶尔看看书，偶尔看看他，困了就趴在他桌边沉沉睡去。等父母收店回来喊她，她再拖着困意回家。

这天父母在店里通宵，撄宁睡得太沉，聿清从题海中回过神时，看表才恍然已经很晚。他推撄宁，轻声叫醒她。

“撄宁，你该回家了。”

撄宁不悦，趴着的脑袋从他的桌前滚到桌边的床上，她声音闷闷的：“我不要，我要睡觉。”

“走吧，我送你回家，回去睡。”

撄宁睡不醒，怎么也睁不开眼，含糊道：“动不了了，起不来了。”

“可你要洗漱呀。”

“你帮我洗漱嘛，”撄宁半个身子趴在他床上，拿枕头严严实实捂住头，重复道，“动不了了。”

“那你告诉我你的牙刷洗脸巾在哪？我帮你拿过来，洗漱好了回去睡觉，好不好？”聿清声音轻柔，简直像在哄小孩，也确实在哄小孩。

“动不了啦。”

“你告诉我就好了。”

“脑子也动不了啦！我要睡觉！”

聿清拿她没办法。

他坐床边，将撄宁扶抱起来，撄宁软骨头似的，又趴在他温暖的肩头拱脑袋，沉沉睡去。聿清在她身上多加件衣服，抱着她出门。

送到撄宁家，聿清被撄宁半央半耍赖地拉着给她洗漱妥帖。他开灯，让撄宁踩在椅子上，他挤好牙膏，替她仔仔细细将牙齿刷干净。又夹起刘海，温水浸毛巾拧干，擦拭净脸后，起身。至于泡脚和其他的，还是得由她自己来。

他无奈笑了笑：“怎么办？我感觉我不是多了个妹妹，而是多了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女儿。”

撄宁打着哈欠，提了壶热水泡脚，大言不惭：“哈，这我知道，有句话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聿清唇角微弯，没什么脾气：“你说得对。”

临走前，撄宁轻轻抱了他一下，这次没有再撒泼，她拾掇好，闭上眼睛钻回被窝躺下。在聿清起身的瞬间，撄宁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手腕上的伤口还没好透，撄宁翻个身趴在床上，掀开衣袖小心吹了吹，问：“还疼吗？”

聿清笑了笑，将手抽回来：“早不疼了，撄宁。”

“哥哥，你真的不会再这样了吗？”

没等聿清回答，撄宁似乎也像怕听到他模棱两可的回答，又急道：“我知道哥哥你在想，所有人都抛弃了你，是不是？可你看看我啊，我真的很需要你！我不想抛弃你，更不想你抛弃我。爸爸妈妈经常不回来，都是你给我做的晚饭，你送我去上学，你教我写作业，你陪我看电视，带我看书，教我道理，带我出去玩……虽然我读书不好，但，但你要介意的话，我发誓以后一定好好学习！”

“其实我常常想，我要是有个亲哥哥，他会是什么样儿呢？再宠妹妹也不过如此了吧？我觉得妈妈说得对，人活着总得有个念想，你觉得没念想了的时候，能不能看看我呢？把我当做你的妹妹，当做你的念想好吗？”

我不知道怎样表现需要你，只能尽可能地依赖你、黏着你。

“你真的不会再这样了吗？”她再次不安地问。

方才她的撒泼、依赖以及所做的一切好像都有了根据。

聿清惊讶抬眼，沉重坚韧的心，蓦地硬生生破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酸涩、委屈、疲惫、痛苦……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都争先恐后宣泄而出。

撄宁静静看着他。

“撄宁，”聿清叹口气，“我发誓，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聿清不得不承认，撄宁对于情绪有一种近乎天赋异禀的感知能力。让她在某些方面显得格外早熟。

她知道聿清此刻最缺什么，于是她笨拙地黏着他，告诉他她离不开他。通过这种深入到日常生活、点点滴滴的依赖，让他能短暂从“不被选择”中脱离。

这是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