祟与山神

“对的，他家曾祖和我爷爷是堂兄弟，只不过我们这一支后来去了镇上，偏我又被你爷爷哄回了村里。”

云婆婆说到此处，像是想起当年一些事，嘴角牵起一丝微笑，而后有立即回了神“小安村出事了。”

这话笃定，初望点头：“正是，那边有一家猎户，婆娘怀孕了，上山去捉野鸡。他向来不进深山，只在外围套圈。因那天是和村人同去，走得深了些。”

“同去四人，回来就他一人，但即便是这一人，也浑浑噩噩，话都说不清。那头的村长说他是惊了魂，待他家人解了他衣裳，才发现不对。”

婆婆想了想，说 ：“你说的那家我知道，听说小时候命里弱，祭山时请了山神见证，拜了祭坛边上那棵老樟作干娘，寄了名，他有块玉，是祭祀的玉环，山神留给他的。

当时这事很是轰动，有许多族人从镇里特特赶回来，说是百多年没看到山神显灵，盖因这家人极虔诚，又祖上出过几任巫觋。

后来他顺顺利利长大成人，前些年娶了媳妇。”

初望点头，“便是他家，他那块玉，解了衣服就立马碎了，偏这时候，那猎人醒了，只说看

到了一对乌黑的翅膀，其他的一概不知了。问他也只是发抖，哆哆嗦嗦说不出来。”

此时初弦觉得自己在听天书，拜古樟做干娘是这一片的习俗，也不稀奇，但山神竟然真的出现了？！竟然是真的有神？！有时间有地点有故事，还有围观群众！

初弦觉得这太稀罕了，想问奶奶是真是假，可看哥哥与奶奶在说正事，又乖乖闭上嘴巴，只竖起耳朵认真听。云婆婆又问初望：“既是神玉碎了，那定是闹祟无疑，村里怎么说，小安村在大雷岩下，和咱们括苍可是不远，咱们是不是先躲出去？几个村子离山太近，是要避到镇边上还是怎么样？动作要快，定下来了我们家就去你舅公家住。”

时人安土重迁，但云婆婆一副提起包裹就走的架势初弦也不奇怪，这一家就只剩三人了，什么都比不了还活着的人。

初望摇摇头说：“上下岙加小安村，还有附近几个村再加上山上剩下的山民，这么多人，怎么走，走去哪儿？咱们家倒是能去镇上，可这山上的祸患不消，就一辈子不回来吗？且祟祸正体为何？影响多远？

他们定了，就明天，几个村子和山民齐去米筛浪底下那个祖祭坛，祭山神，卜吉凶。本来青梅顶是大雷岩主峰，比咱们米筛浪高，那里的祭坛才是主坛，但现在只能来咱们南边山顶拜山神了。

只求山神只言片语，咱们好拿着去山外聆庙请修士除害。”

这边初家谈话告一段落，云婆婆让初望烧了水，一家人擦洗一番，也便上床歇息。

初弦这时候到生龙活虎，任婆婆拍了好一阵子，还是眼光凌凌的。猴在云婆婆身上开始问东问西。

“奶奶，真的有山神吗？可是以前春天祭祀我没见过啊，祂不来我们村子吗？是太远了吗？真的有妖怪？长什么样？奶奶见过吗？”

云婆婆拿她没法子，便坐正起来，将她横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着背，开始讲古：“山神是自古有的，有这山时，便有神了。所以山神大人，年纪很大啦，就常睡觉。有时候会自己醒，老人家就东看看，西看看，哪家的祭品有兴趣就逛去哪家吃。大多时候在睡觉，但是呢，就像奶奶我啊，心里记挂着咱们芽芽，睡不深。

山神大人也记挂着大家，只要有很重要的事情求祂，祂便醒来啦。不过，大家一般不会打扰祂老人家，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呢，就不会吵醒祂。”

云婆婆摸摸初弦的头，慈祥地笑道：“就像芽芽，自己洗手洗脸自己穿衣服，只有不会扎小辫子的时候才会让奶奶帮忙，对不对？”

初弦听奶奶夸她，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奶奶怀里。闷得脸红彤彤受不了了，就又抬起头“那春上在村子东头山崖下，唱歌，跳舞，分东西吃，是什么呢？”

“那是祭祀，其实也是庆祝，村里安好地过了冬，大家要开始新的一年啦，告诉山神一声。唱歌跳舞是欢乐，欢乐的声音是很轻的，吵不醒山神。但祭祀过祂的食物是带着神的气息的，大家分了吃了，就会得到祝福，像芽芽这样的小孩子吃了，就会很乖啊。”

云婆婆看了看她，叹了一口气

“唉，奶奶给你唱祝神的歌吧，芽芽不要怕，山神大人还有你爹娘都会保佑你的。”

奶奶轻轻地摇着初弦，幽幽地唱着：

“信彼吴山，维禹甸之。畇畇原隰，曾孙田之。我疆我理，南东其亩。

上天同云，雨雪雰雰。益之以霡霂，既优既渥，既霑既足，生我百谷。

疆埸翼翼，黍稷彧彧。曾孙之穑，以为酒食。畀我尸宾，寿考万年⑴……”

在奶奶轻缓又庄重的歌声中，初弦沉沉地睡着了……

她知道在做梦。

恍惚之间，感觉自己像只鱼儿浮起来，但不是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