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鹓
初弦的头发像母亲,多而细软,她坐在奶奶两膝之间,由着奶奶篦头,奶奶从她两边太阳处勾起头发,各编了一溜细细小辫子,于顶端分别盘了个扁扁的小鬏,留了寸许辫尾,如此头顶发不容易蓬乱。剩下的就梳散垂着,年岁还小,实为垂髫。
她梳辫子时,前院篱笆上便接二连三长出了几个娃娃来,都是村里的小儿,年岁相许,只叽叽哇哇的唤着“芽芽”“出来玩”。这动静哄得她老是转头看门口,奶奶便一次次把她脑袋掰正。
总算理好头发,奶奶又顺了顺她的衣襟,拉她起来扯平裤子,便“啪”地一声拍拍她的屁股,大赦:“去吧。”
初弦便像笼子里放出的小鸭子似得,张着两只手,倒腾着小短腿往小伙伴们跑去。她这几日病着,关在家里,实在闷,今天总算出狱了。虽想着外面不太平,可毕竟村里还安宁,奶奶便让她出去与伙伴玩,只不许上山或靠近水边,只在村中耍。
这一群娃娃,一路走,一路拈花惹草。
路边有串串红,将长长的花朵扯下来,倒着吸花蒂,有一滴极甜的蜜。
有一蓬蓬的酢浆草,几个孩子摘了来斗草,从叶根处拉出草筋,只留尾部一点梗拿着,两相缠绕再扯开,谁断了谁就输。
到了社场,因还不是收获的时节,场上空着。昨日村长那里的讨论,家家户户回家后都说了,娃娃们便也知道今天要正经祭山神,便要装扮起大人们来了。
大牛年纪最大个头最壮,找了块表面稍光滑大石头,挠了挠头,问“这个作山神爷爷吗?可是山神爷爷的像呢。”
脑后留了细细孝顺辫子的男孩,捡了颗小石子,“我来。”便在那大石头上划起来。
他先画了一长条条,像个无头的蛇,然后在顶端圈了个圆,在圆里使劲抠了一个点,当做眼睛,最后挨着圆圈画了两个连着的尖尖。一个蛇身鸟头的形象就出现了。
这画在初弦看来,实在简单,但也实在很形象了。
这小辫子看了看自己的杰作,很是自豪:“我画了山神,那我就要作村长爷爷。”小朋友们左右看看,因往日装扮神像,给神像挂上玉饰彩娟的便是村长,便同意了他的自我任命。
鼻子上有雀斑的女孩子叫鲤妹,她妈妈生他那天,他爹抓了头大鲤鱼。鲤妹比初弦稍大,是家里的大姐,人也懂事多了。
她牵着初弦的手,一路像大姐姐一样照顾她,摘了花草都先给初弦玩。她细心地说:“我听阿妈说,要准备带毛的牲畜,还有玉,还有糯米。”
大家便四散开来,初弦在社场边几棵榕树下找到了几根鸡毛,又拾了溪边冲上来好看的鹅软石。再聚在一起时,大牛二牛抓了把狗尾巴草,又抠下裤腿上沾着的苍耳说这些也是带毛的。另鲤妹小辫子他们捡了一捧草籽蛇果。
几人先在石头前挖了小坑,将鸡毛狗尾巴草和玉鹅卵石埋了进去。又将那草籽摆在石头前。接着面面相觑了,盖因这帮子小鬼听不懂也不会唱祝文。
两两相望后,大家会心地点点头,便齐齐“呜——呜——”“哇——哇——”“退——退——”地乱叫起来,又模仿者巫祝手脚乱动舞了一会儿,出了一身的汗,深感已完成这了不得的仪式。
此时小辫子装模作样地拈着一张破树皮咳了两声:“咳咳,今天,山神说了,都好都好,嗯嗯。”
又加了一句“豆豆做得最好。”
众人听了大怒,纷纷指责豆豆村长假公济私。这小辫子便撅着嘴不甘心地挨个夸了一遍。
然后豆豆村长将树皮高高举起来,让大家拜了三拜。大家眼睛亮晶晶的,觉得虽然没有参与大人们的祭祀。可是自己这也算拜了山神了。
这时候日上中天,几个小猴子玩了一上午,都饿了,不用家里人叫,便自觉归巢觅食了。鲤妹牵着初弦和豆豆,几家住在一头,也一起撒欢地跑回家了。
“鲤妹,下午我去你家玩哦。”初弦挥手和送自己回家鲤妹小辫子告别完,就跨进院子。一连声叫着“奶奶,奶奶,我回来啦。”
不等奶奶回应,就进了西厢的小厨房,啪地一把抱住奶奶大腿。“奶奶我好想你啊,你想我吗?你知道今天我干什么了吗?”
奶奶只不理她这只小脏猫,从屋外水缸里拿葫芦瓢从锅里舀了热水倒入盆中,又兑了凉水。拉了初弦近前,涤湿帕子,一把抓在初弦脸上。
初弦还在自顾自地说:“我们有去吃串串红,不过我只吃一个,奶奶说不能多吃。”然后告状“还有,奶奶,我没有吃蛇果哦,你说那个是蛇吃的。我没有动哦。但是小辫子摘了蛇果唉。”
云婆婆嘴里嗯嗯应着,拿帕子又投了一遍水,这遍是仔仔细细地擦她的额角,耳后,脖子后,初弦任她摆弄,到脖子时怕痒地缩了缩。
“我还扯了草,我赢了大牛,但是二牛赖皮,他叶子上留的梗长好多。”
“奶奶,我饿了,吃什么?”
这时候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