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市场
凰栖梧倚在车窗旁出神,看着外面纷扬落下的大雪,思虑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她原本的想法是直接把锦绣布庄改为酒铺,但在看了锦绣布庄的账簿后,却深觉布料生意也是生财之道,便突然有些舍不得了。
从前锦绣布庄的口碑没坏时,一个旺季的流水甚至能达到万两,现如今穷得叮当响的凰栖梧在看清楚账簿上记录的数字时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布庄现在的布料存货数量她刚才也看了个大概,这么多料子,得是多少钱买来的,要她直接舍弃这些衣料布匹改行卖酒,她肉疼。
但要说先把这些存货清完再卖酒,也不太现实。
先不论这里头大多数衣料都是冬天适用的款式,如今冬季就快过完了,就是以锦绣布庄现在卖货能力来说,想要把这些库存清完,恐怕一年都够呛!
要知道现在耽误的每一天损失的可都是真金白银。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能既保住布庄,同时挽回布庄的口碑,又不影响卖酒吗?
凰栖梧凝眸看向窗外景色,一边指尖有节奏的敲击着马车窗框,一边思索着对策,突然出现的一幕景象却让她愣了神
——一个披头散发满面脏污的女人正亦步亦趋跟在一辆马车旁边
在这样寒冷的月份里,女人身上却只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粗麻衣,且浑身上下都是血迹斑斑的鞭痕。
女人双手手腕被一条两指宽的麻绳捆住,麻绳另一段则系在马车的车辕上,她身上的伤口也不断冒出鲜血,顺着脚踝流下,每走一步,就在街道洁白的积雪上留下一个鲜红的血脚印。
两辆马车擦身而过时,凰栖梧看见了女人右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烙印,重叠在一堆错杂的已经痊愈的旧烙印疤痕中。
见此情形,凰栖梧已然确定了心中的猜测,神情沉重地放下车帘。
这个女人是奴隶。
燕赤朝人口买卖这行最繁荣的生意不是买卖奴仆,也不是买卖倌伎,而是买卖奴隶。
在燕赤朝,奴仆和倌伎都得是在官府有籍贯的人签卖身契入了奴籍,被买主买回去才能叫奴仆或倌伎。
若是平常百姓人家因为生计不得已或是什么别的原因出卖自家的孩子,那便叫出身良籍,是为良仆或良倌,良倌又分卖身的花倌或不卖身的清倌。
若是因为犯了什么律法而被充入奴籍的,或者父母亲也是奴籍,那便叫出身贱籍,是为贱仆或贱伎。
在那些稍微有点排面的家族中,奴仆不但有专门的住处,甚至每月还有月钱可领。虽说杀生予夺都掌握在主人家手里,但奴仆价格不菲,在主人眼里是如同金银商铺一样的财产,一般不会无缘无故就打杀。
谁会乐意无缘无故把钱烧了,除非是真的钱多到花不完的地步。
更有甚者在一些大家族中,对待感情深厚世代侍奉主人一家的家养忠仆,主人别说舍不得打杀了,等仆人老了还会给仆人送终。
而奴隶与奴仆虽都为奴,境遇却是天差地别。
奴隶在官府中是没有籍贯的,几乎所有奴隶世世代代都是奴隶。
他们在奴隶营中出生,只有少数幸运的奴隶才能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
然后他们又在奴隶营中残酷地长大,抢夺奴隶主倒进来的馊粥烂菜,在那极少数知道自己生母是谁的奴隶中,又只有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奴隶能被生母庇护。
因为奴隶低贱,奴隶主们并不会过分干预这些奴隶们互相斗殴,甚至是乐见其成。
奴隶们随时可能会被贩卖、打杀,随时可能会被赠送给有特殊癖好的权贵,随时可能会被拿来展示某些娱乐节目。
毫不夸张的说,他们的生命随时可能戛然而止。
在这片山河上有迹可循的历朝历代的律法中,奴隶从来都不算是一个人,价值连牲畜都比不上。
他们至多只能算得上玩物,若是比较得宠的话,那就叫宠物。
奴隶唯一的身份凭证,便是身上的奴印,在每一次被贩卖转手的时候都要重新烙印下一个主人私人或家族的徽标。
燕赤朝始皇帝曾颁布过法律试图禁止奴隶买卖,并且意图给所有奴隶们一个平民籍贯,疑似因为她有一位奴隶出身的宠君,更有传言说这位宠君曾跟着她一起征战沙场。
但此举遭到了当时各大权贵世家以及名门望族们的集体抗议,甚至一度波及动摇了当时刚刚建成的燕赤皇朝的政权稳固性。
原因无他,只因最大的奴隶主便是这些贵族们,所以那条法律最终只推行了不到一年便无果而终了。
凰栖梧知道,这个女人铁定活不了多久了,兴许还没走到主人家,半道上就一命呜呼了也不一定。
她不再去看,因为她确实心存不忍。
她没有伸出援手,因为她也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大好人。
那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