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夫子③

三伏天热得她直冒汗，段奕那小子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抱着本黄皮书极为认真地看。

过了一会，他又站起身换了本新的。

这段时间他常常这样，忙得脚不沾地。

来访的客人到了，他便起身去前厅迎接招待，再带入书房与之座谈，这一谈往往就是半天，出来时已日暮西垂，他便招罗着许岩出来一道用膳。

与其说他们是夫子与弟子，倒不如说是无话不谈的友人……或是其他的什么，至于那些，许岩不愿承认。

段奕站在回廊里，月牙白的衣衫纤尘不染，他将目光投向晕染了整片天的晚霞，下颌紧绷，神色带着寒冬般的凛然。

等了片刻，许岩从屋内出来，他收了视线，微微展颜。

“夫子，今日晚膳的鱼味道如何？”

许岩回忆了一下，点点头。

“尚可，怎么？”

段奕忍不住扬起笑容，“是我做的。”

许岩微微侧目，没想到他还有这种厨艺，更没想到他还有这个闲时。

虽然她不曾问，但从每日来来往往的人里她也能大概猜到一些。

大将军在偏远之地，击退蛮夷后本应班师回朝，却迟迟不见其归来，想是遇见了什么麻烦。

尤其粮草方面，似乎早已穷尽，原先一直在苦苦死撑。

听闻朝廷早便开了粮库，可这其中官官勾结又有人清楚？

他是想……助他老爹一臂之力吗？

许岩陷入沉思，不防一抬头，撞上他靠过来的身子。

出身王庚贵族的男子身上大概都有一股盛意，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尤其这段时间段奕身量拔高，原本同她还差了一点的少年已经长得比她还高了个头。

许岩不适地向后退了一步，躲开对方带着热意的目光。

“夫子知道我这几日在做什么吧？”

他的身后一片红似火，他的身旁是无边灯火，他的眼中也像是被映照出了火焰，熠熠生辉。

他看着她的眼睛，笑了。

“夫子，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帝王不仁，穷兵黩武，陷我于困境，我若不做些什么，如何对得起段家世代赴汤蹈火的列祖列宗。”

许岩微怔。

原先恭敬站在一边做木头人的侍从听闻这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段奕也不怕他人听见，只因他知，将军府的人向来忠心耿耿，不敢透露半点消息。

不过……偌大的府邸里也就这一人值得他在意。

这真是出乎她意料。

许岩有些口干舌燥，她不知如何去回答，更多的，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喜欢掺和纷乱的人，而且会惹上诸多麻烦，说起来将军府的衰兴也同她没有什么大干系，如果真的参与了，那就代表着此后她都与这里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但她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将军待她不薄，段奕也将她置于心尖上，可每每看到他直勾勾的热切的视线，她便没由来的烦躁。

由不得她不多想，段奕似乎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光明正大地看着她，有时吃饭也会做些不适时亲昵动作。

她抿了抿唇，开口便是血淋淋的刀刃：“段奕，我总有一天还是会离开的。”

这便是拒绝了。

闻言，少年的眼神像是燃烧了起来一样越来越旺，带着沉沉的薄怒。

他复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而一笑。

“夫子，天高任鸟飞。天下之大，你要去看，自是好的，只盼夫子以后常回这里来瞧瞧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许岩松了口气，她真怕被他步步紧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