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草结环(七)
这阵势怎么看都是不简单的感觉。
朱菁菁和丽娘对视一眼,在看到她眼中同样的讶然时,朱菁菁便知道此事是经营多年的丽娘也从未曾经历过的。
即如此前路尽是未知,不妨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秉着这般敌不动我也不动的心态,朱菁菁神色自若地宛如走入自家院落一般,看都没看旁边站着的两排守卫,反倒是在冰冷铁面具后的无数双眼睛,被她这一路徐徐走来而瞩目惊艳,铁甲摩擦的吱扭声暴露了个个心中的兵荒马乱。
老高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费了点力气才那把沉锁从门栓中拿下来,他用力一推,金光透过一丝细缝穿了进来,尘埃如细雪般纷纷而下,短暂地流连漂浮在暖光中。
先踏进去的是老高。
干匾的身材却将门口唯一的光堵得死死的,而后木门大开,光尽数洒了进来,他转身让到了一边,朱菁菁走了进来。
屋内光线极其昏暗,门口能照进来的光扫不到每一个角落。只能看到这间屋子放满了杂物,仔细看才发现,在靠墙的阴暗角落里,有个灰扑扑的人影绻缩在那里。
朱菁菁离得远看不太清,她只好朝那里走去。
简单的白裙,素洁的面容,一袭乌发挽了长辫顺在身前,耳边吊着两颗的玉坠子轻晃,光亲昵地吻着她周身的轮廓,她每走一步,这轮廓便深一寸。
那人影微微动了一下,朱菁菁此刻才看清他脚踝处露出的铁链。
她皱了皱眉,没有再往前动一步,空气里浮出一阵悠长的寂静。
朱菁菁静静地瞧着“他”,直到那少年轻轻抬起了头。
脏兮兮的脸蛋儿已经看不清楚五官轮廓,只有一双倔强倨傲的眸子里隐约有一丝的畏惧,那双干裂的唇瓣却被光影浮上了层润泽与可怜。
即使是布衣窘迫蓬头垢面,朱菁菁仅凭这双黝黑发亮的双眸,也知道这是比刚刚的册子上任何一个都要漂亮的货色。
她指着少年脚上的锁链,侧身看向老高,“这是什么回事?”。
普通的私仆记在册子上,便是已经记录在册了,断没有把人锁住强买强卖的道理。
老高叉着手,站得有些远,面容甚至都变得有些模糊,“姑娘,我可不是什么强买强卖的小人之辈”,他说着这话本无心,但旁边的丽娘听了反倒心虚得低了头下去。
“他本是官奴。”老高说到这里时,声音顿了顿,含糊了几句便话锋一转,“如今那家主人已不是官身,便可转手卖掉,此奴兜兜转转便落到了我手上。锦州城做生意的大多都不敢接官奴,姑娘若是相中了,今日便可带走。”
“至于价格嘛...”老高甩了甩手,露出些许头疼的神情来,对着朱菁菁道:“姑娘心诚,我自是可以便宜点卖掉。”
朱菁菁垂眸看着那少年,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抵住他有些瘦削的下巴,轻轻抬起细细打量着他这张脸,玩笑着道:“我虽不怕麻烦,可是要是处处跟着几排侍卫,未免太过招摇了吧?”
“哪能呢?谁还能天天养得起这群人,只要确信姑娘买了他,他们自然也就散了!”老高以为朱菁菁忌讳这个,连忙费尽一番口舌解释着。
少年前额的头发长得挡住了大半张脸,朱菁菁刚想拂开他眼前那缕碎发,手中的人却反抗地往后挣脱开了,带着些许敌意地回瞪着她,两颗黑黝黝的圆眸像是冒火了般,宛若一只冻得瑟瑟发抖的幼兽,明明已经是怕得不行,但又不得不去发狠发凶地威胁敌人。
朱菁菁只觉得有几分好笑,她将裙子外的月白锦帛褪了下来,轻轻罩在了少年的头上,而后冷这张脸侧过身来,对着站得很远生怕闻到少年身上的酸臭味,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解开他脚上的枷锁?”
老高愣了一愣,先是一喜,而后便犹豫了片刻道:“姑娘可当真要解开枷锁,您别看这官奴先下虚弱,可若解开了他指不定有一天会跑,到时候可别管我没提醒过您!”
“让你开你就开!哪那么多废话!”朱菁菁不耐烦地怼了一句老高。
此言一出,便是老高和那少年都有些呆住了。
那犹带一丝余香的锦帛就轻轻搭在他的身上,他可以轻易地将自己裹在其中,虽然轻薄却足以纯粹到成为他最后的一块遮羞布。
而他面前站着的那位年轻姑娘,虽然褪去了外头的那条锦帛,穿着比同龄人都要简单的一袭月白长裙,但被紧紧束好的细腰,挺拔而笔直的站姿,看向老高时眉间的一丝冷意。
宛如画中人,梦中身。
杜琼只觉得,眼前这女子比他平生见过的那些金雀鬓垂之辈都要好看,便是戏文中描摹着的绝世美人,都不及她万一。
这一刹那,他甚至都有些失语,鼻尖开始酸涩起来,眼睛红红地却倔强地一滴泪都没有掉下来,他盯着她拿过老高手中的钥匙,慢慢地在他面前蹲下来,揭开他两腿之间的枷锁。
他想说声谢,却看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