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草结环（七）

破了洞的草鞋露出藏满泥灰的趾间，想说的话又被咽了回去，只知道望着她，移不开目光。

“站得起来吗？”这句话是朱菁菁对着他说得。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朱菁菁看着他，想了，竟直接伸出手到他面前来，那双手肤若凝脂修长无骨，圆润的指腹上白里透红，她淡淡道：“起来，跟我回去。”

杜琼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疯了，手仿佛不听使唤了般，不自觉地便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

炎炎夏日里，闷热的矮小仓库中，一滴滴汗从颈后划过，浸得他后背的新伤隐隐作痛，但多年后他几乎忘记了这些小事。

因为那是杜琼第一次遇见了朱菁菁。

他起身时没站稳，往朱菁菁的方向踉跄了一下才立好，直接便暴露在朱菁菁的视线之中，下意识地便羞红了脸，有些尴尬地道了声歉。

这时杜琼才想起来自己的脚腕已经被铁链磨得有一道很深的旧伤，便是平常走路都会痛得举步维艰。

朱菁菁看得眉头皱了起来，脸瞬间便拉了下来，对着老高冷声道：“什么时候牙行可以对官奴用私刑了？你这样叫我怎么带人回去！”

老高心底哀叹了一声，只委屈地低低道：“姑娘实在冤枉我了，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我只能说这奴之前许是得罪过什么人，才对他这般欺负□□，姑娘若是带回去，多少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朱菁菁回头看着少年垂下去的脑袋，依稀还能看到他紧抿地有些发白的嘴唇。

她心想行善积德的事还是留给别人做比较好，这少年跟着她许是比跟着别人还要更惨一些才是，毕竟她还指望这俊俏少年能当上自己的摇钱树，早日调教好了多接点客人，她好早点吃香的喝辣的。

朱菁菁瞧着那少年，看着他痛得紧锁的眉头感同身受竟也觉得十分遭罪，便抬手轻轻搀扶住了他半截胳膊，不由放软了几分声音，道：“还能走吗？”

杜琼只觉得被她扶住的半边身子顿时麻了一片，他僵硬地不敢说话，只怕颤抖的声线从唇齿间溢出，只好别开脸胡乱地点点头。

“愣着干什么，过来搭把手！”朱菁菁喊着丽娘来帮忙，她远远地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上前把杜琼扶了另外一边，往前面的跨院的方向走去。

老高看着跟着朱菁菁走了的少年背影，不由悄悄松了一口气，等二人都出了门，才关上这扇柴房旧门，只是门扉再也没了那沉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锁头。

一炷香后，朱菁菁、丽娘和老高一行人又回到了里屋内。

只是老高的脸色明显比刚刚难看了些。

“二十五两！姑娘！实在不能再低了！我念着你十分面熟才给了你这么低的价格！您可知道便是我这花名册上的人可都不只是这个价格了！更何况是他这般......”说得激动，老高一张脸都涨得通红。

朱菁菁冷笑一声，暗自摸了摸兜里的二十两银子，心底虽然心酸但面上却毫不改色地淡淡道：“二十两，不还价。”

朱菁菁面色之冷静沉稳，让老高都有点怀疑，到底是谁才是卖家？

老高怎么激动怎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朱菁菁都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样，那沉着冷静得不由让老高都有些怀疑人生，到底谁是买家谁才是卖家？怎么感觉他巴不得赶紧出手的样子？

虽然他确实头疼这烫手山芋很久了。

想到这儿，老高叹了口气，整个人跟蔫了黄豆芽似地道：“罢了，二十两便二十两吧。”

朱菁菁这时才露出一丝笑意，端起手中的那杯味道差强人意的雨前龙井抿了一口。老高眼疾手快地呵斥了一声旁边的小奴仆，提醒他给朱菁菁端茶倒水。

这时她才留意到原来角落里一直站着位不起眼的一个小奴仆，他手忙脚乱地便要拎起桌上的茶壶往她杯中倒满。

朱菁菁只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便瞬间有些怔忪。

又忍不住瞥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