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未散

“啪”纤指捏着的青玉杯撂在八仙桌上，小妖浅浅地笑起来：“皇后姊姊，这是他们从前的事？挺美好啊。”

“嗯。”林清婉答道，明艳端庄的眉目衬在随意挽就的发髻里，不由染上了些凄色：“不过后面可就不好说了。”

她接着微叹一声，感觉粗布衣装磨着皮肉，疼得像要渗血。

兄长叛国，一念罪孽千古，天下为之动怒。圣上虽未下旨，前几日禁军却来抄了林家，她可谓是从神坛跌入泥地里。

更别说消息接连传来，林不语被朝无愁奉若上宾，甚至别人问起，竟不认国舅之位，简直忘了她这个妹妹，曾经本可高高在上，现却只留谩骂满纸。

林清婉于是卖了所剩无几的家产，势与林不语不共戴天。

想到这里，她额头抽痛起来，不由苦笑。

呵，说是为了正义永存，其实是……

为保皇后之位吧。

当年也是，现在如是。

他与别人花前月下，自己却只配在暗处偷偷艳羡。

她永远是多余的。

小妖体恤地为她斟了杯茶，眉目弯起来：“姊姊，会好起来的。圣上定还念着旧情呢。”

端起，一饮而尽，水珠滑下，代替了泪。

她冷笑道：“何来旧情？”

最在乎的兄长都将她忘了，天底到底还有什么情？！

可她就是不甘心！

少年眉目艳烈，回眸倾城；鲜衣怒马，血色为衬，以及……

大婚那日对另一人的风情万种。

都太过念念不忘，以至铭心刻骨。

至少，她还是他的皇后。只是目前，不过，无妨了。

他不认，无妨；她回来，亦无妨。

只要热烈地爱过，执着地追求过，一切，尽无妨！

林清婉站起身，眉头却一皱。

紧接着，喷出一口血！

与此同时，澜沧王军营中。

“啧，好冷。”

晚夜渐凉的风裹携着霜色自狭小的窗口中灌进来，白日里还嫌燥热的衣衫，此刻却显分外单薄了。

朝无愁眯着眼笑起来，打量着眼前人。

面容清俊的男子双手锁在血迹斑斑的铁链里，琵琶骨被巨大的铁勾穿透，淌着殷红，似纸样的单衣自一边的肩头滑下，外面下着霜，他竟没有喊冷，想是已痛的没知觉了吧。

朝无愁勾唇：“怎么，林将军还想着你的好妹妹呢？”

林不语勉强抬头，绚烂似桃花的眼含恨，半晌，终于从唇畔发出一个音节“嗯。”接着却剧烈地咳嗽起来，面容苍白。

朝无愁故作惋惜地叹口气，猛地一扯铁勾，林不语顿时痛得蜷缩起来，朝无愁上前一把扯住他流水似的长发，迫使他抬头。

朝无愁偏头一笑，语气却狠戾：“你还能去哪儿？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林将军吗？林家早就毁了！毁在你这个猪狗不如的逆贼手里！天下的人都恨不得剁了你，剐了你！”他突然顿住，接着嘲讽一笑：“不，他们不屑。”

“闭嘴！”林不语挣扎起来，发丝凌乱，更衬得他惨白的容颜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你……你不要再说了！”泪水落下。

“怎么了？受不了啦？”朝无愁神色都喜得有些癫狂了：“那我偏要说，你知道吗？你那死护的傻妹妹与你断决关系了呢！林家祖坟都被掘了，护国大将军英明一世，就因你这个孽子，暴尸荒野，万人唾骂！你呢！呵，天下都以为你享着清福呢！”

“别说了”林不语死命地捂住了耳朵，铁链磨着骨头发出森寒渗人的响声，血色混着泪水纵横蜿延，手指用力到痉挛。

朝无愁纵声狂笑，抬手捏住林不语的下巴，看着那双桃花眼：“不愧是娇生惯养的林公子啊，这么狼狈，依旧很美呢。”

“滚！”林不语不知哪来的力气，狠命一推，朝无愁大概没料到，向后踉跄一步。

而林不语却直接向前扑倒在地上，浑身颤抖，想挣扎着爬起来。

朝无愁一脚踩在他肩膀上，血红溅起。

朝无愁脸上再无笑意，死死盯着他，眼神如利刃，像要把他整个人都剜得血肉淋漓似的。“不服是吗？“他冷冷道：“你可别忘了，你妹妹的灵魄还在我手里。”林不语一震，嘶哑道：“你要干什么？！”

朝无愁背过身去，修长的指微动。魂镜敝开，里头的女子倩影窈窕，手中端着杯茶。

“嗯，总要付点代价。”他说着，指间微点。

“不要！”林不语叫道，却晚了。镜内，林清婉吐出一口血。

林不语瞬间崩溃，从地上挣扎起来，膝行向前，扯住朝无愁的衣角，声嘶力竭：“你住手！”

朝无愁颇有兴致地低头，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人如此低贱卑微地匍匐在地，心里竟腾起一抹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