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未散
他又抬手:“林将军可真是高傲啊,求人都不会了吗?”林不语哪里顾得上尊严,咬牙就开始叩头。
鲜血从他的额角滑下,直落到脖颈清瘦的轮廓上,融入血肉外翻的锁骨。
朝无愁大笑:“不够,不够!”
于是林不语更加用力,震得颅内一阵阵地空痛,但他却不敢停。
滚烫的血灼得他的眼看不清任何事物,面前的人影也变得模糊。
如此扭曲,可怖……哪里有一点从前的影子?!
他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个曾经最信任的人要让自己成为最卑微的样子,他如此高傲,怎么可能受得了?!
可是……为了那镜中人……尽算她都已不认了,但他为了她,就必需得受下去。
老将军不在了,她义无反顾,偏成了那昏君的女人。
当她的命脉被玩弄于股掌时,只有他!
只有……只有他这个已无关联的哥哥,会救她了。
泪蒙胧了双眼,林不语似乎都麻木了,
只强撑着,一下,又一下……
朝无愁终于看够了,抬手,魂镜从虚空消失。
林不语瞬间瘫软在地。
朝无愁在他耳边笑问:“当时的林少爷可曾想到,你也有今天?”
林不语再也撑不住了,闭上眼,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像受惊蝴蝶的翅膀。
意识渐渐模糊,朝无愁的声音变得很远。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便会护着林清婉,谁都动她不得。”
“三月后三军大宴,语儿你便来舞一支剑吧,可别让我失望。”
朝空弦向四周一望,远山几重。
舟影太分明,唯见江山青。
微雨的山门,石阶湿着,白云千载空悠悠,可怜——昔人一去不复返。
竟又归来。
朝空弦自无人的舟楫上踏上岸边,望着周身的一切,自嘲一笑。
指间滴着的血落入地面,绽开一朵妖娆的彼岸花。
他仍穿着那件扯破的龙袍,却不甚在意,必竟,找那个已化成灰的魂,用不着讲究什么。
没错,他的师尊周致灵,有史以来唯一的一个反抗过天道的灭世者,便就在这里,一把火,将自己祭了天。
朝空弦一步步向上走着,山风凌冽,魑魅魍魉妖影俱现。
怨气袭卷,它们哀嚎着,飘零着,要将这个闯入的生人碎尸万段。
嫣红散落,血珠飞溅,割出脉络,甚至森寒的白骨,鬼魂们抢啊,争啊,灰黑色的云墨汁似的汹涌着,压着艳红的,银灵的,
简直,疯了!
朝空弦仍向上走着,抬手,剩了血肉模糊又森白修长指骨,但他懒得管了。
躯壳毁了,再造便好,痛楚么……也是受得住的。
凡人的一切对他都没有太大影响,因为他本就不是人。
可有一件事至关重要。
他身体里那颗不羁的心,叫它属的那个人亲手交给了别人。
闭上眼,义无反顾地。
顶着残破的躯壳,上山顶。
地上翻涌着焦糊的痕迹,红炽的缝隙中火星奔腾喧器,伸出烤成明红的铁链,索着那人最后一缕残魂。
烧了这么久,还没煞化炼干啊。
朝空弦笑着想。玩味随意地俯身,九五之尊,只对这一人屈膝。
“师尊,您能听见吗?”他笑问。
灼热的风起,那火焰上青白透明的人影湍般地,晃起水波似的涟渏。
“怎么听不见呢?我等你很久了。”
周致灵温润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是含笑的。
那缕魂侧过身,用模糊不清的,亮蓝
的“眼”望着他,然而就这么微微一动,皮肤下瞬时显出赤红的烙印,将蓝色生生削去,散在风中。
“阴阳削魂索?”朝空弦惊道:“他们竟用这个对你?!”
“无碣了。”周致灵道。“倒是你,何苦变成这副模样?”说着注视着朝空弦已然露出白骨的膝盖下淌出的那一片殷红。魂影问:“是为了超度怨魂吧,你就这么让他们发泄残食?”
“那有什么办法?”朝空弦凤目稍弯,“战乱不结,我便是所有仇恨的寄托。他们都向着我,报了仇雪了恨,就可解脱,有什么不好?”
周致灵叹了口气,轻轻地。
像泪滴落入亘古不变的星河,含着广袤无垠的悲悯。
“你要问我的事,我知道了。”他对着朝空弦说,“放弃吧,你不会成功的。”
“为何?”朝空弦扬了扬眉。站起身,拂去衣袍上的尘土。
“因为你想救她,想和她在一起,”魂魄又分离出来,一点点散开,消逝。“而这本就是荒唐至极的妄念。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