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孟澜也不清楚昨夜宋闻淮唤了几回水。
他腰力出色,正是最能折腾人的年纪。
旁人以为他院里从没个通房,清冷矜傲,高高在上,不喜沾染俗世的爱欲。
其实他这个人,骨子里重欲,让礼仪规矩约束了这么多年,床榻下斯文贵气,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
孟澜掀开帘子,浑身无一处不是又酸又软,胯骨处格外疼。
但她忍耐力好,一声不吭。
她不记得是谁给她涂了药,冰冰凉凉。
涂药的人很细心,难以启齿的地方一点也没有落下,充斥了淡淡的中药味,酸疼也纾解了大半。
青函送热水进来,关心地问:“小姐身上的印子可淡了些?”
她一愣,白腻的脸庞慢慢洇透薄红,原来是青函给她上的药。
宋闻淮天未亮便整理衣服出去了。
她险些误会是他,仔细一想,宋闻淮怎么会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再说,他们这桩婚事本就充满了算计,不带什么感情。
完事后,他没有抱着她入睡,又怎么会给她上药呢?
孟澜并没有自己的书房,侧院的小厢房是她制香的地方。
她取来桂粉,把香丸放在储蜜的瓷罐。
宣和局终于传来了消息,要她特制一批安神香,送进宫献给贵人娘娘。
此事马虎不得,她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契机。
倘若能用香给干娘传给消息,知道她安然无虞,孟澜也就放心了。
只是原料很难找,她里里外外跑了大半个京城,才托大哥从泉州带来。
哥哥那边来了信,原来这两日他已经平安归家了。
孟澜嫁进宋家时,大哥孟洵是唯一阻止的人。
他一向与宋闻淮不合,恐觉得宋家门户高,面嫩的人免不了有委屈之处。
哥哥絮絮叨叨她的近况,信中夹杂了紫菀,正好是她要寻的原料。
孟澜忍不住想起了春日的泉州城,热闹非凡。
她和一个人去采玉射猎打马球,看过飞鸟衔花,六博戏大胜四方。
如今泉州城早被军队的一把野火烧毁,饿殍遍野,白骨哀鸿。
她没有想过,城里还会有紫菀这种花活下来,那些过往,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哥哥留下一句话,一定会带她回故乡。
孟澜眼底微润,嘴角莞尔,将信收起来。
眼下还有一样要紧事。
小姑子蕴黛这日回门,她忙着过目礼单,打点内务,里里外外提点清楚。
蕴黛目下无人,跋扈骄傲,府里谁不知道她的厉害。
徐家几乎是送佛一般把她送回来。
她嫁在荥城,路途约莫两日。
今早恰好下了一场雪,天气冷得异常,回门的马车队伍停在了城外。
孟澜原就有咳症,在雪地里等了大半日,手足已有些失去知觉。
天上飘零几点雪粒子,蕴黛掀开帘子,怔怔地说。
“恐怕大哥早忘了我了。”
孟澜给她垫了一个毡枕,安慰说。
“倘若想回家,你大哥随时都会接你的。”
终于到了家,茂和提来一个食盒,揭开一看,热气腾腾的玫瑰软酪。
京里珍味斋的点心,每日只有卯时前才得拢共三屉,便是贵人也得排队。
孟澜下意识地将手拢在袖里,对蕴黛温柔地笑道。
“蕴黛,谁说你大哥不记得你了?”
蕴黛略微惊讶,她与大哥一向水火不容,大哥上个月才在信里训斥她胡作非为。
以她对大哥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搭理她的。
她撇了撇嘴,心里却很欢喜,恐怕是大哥为了和她缓和气氛,才买的玫瑰软酪。
孟澜伺候用席时,宋闻淮也刚好踏进门槛,睨了她一眼,淡淡开口:“回来了?”
孟澜含笑说是,她起身替他夹了一点丹参,放在碟子里。
“这是养心的,吃着很好。”
这个动作从容又不突兀,蕴黛觉得他们的关系没有外人传得那样差。
席间大哥用完茶便闭目养神,瞥了她身前的软酪一眼,却不搭理她。
兄妹俩自小便无话可说,她却觉得今日格外怪怪的。
孟澜尝了一块软酪,甜而不腻,很符合她的胃口,好像一下子把方才的疲寒都疏散了。
她侧过头笑了笑:“蕴黛,你大哥还是很心疼你的,我也算沾了你的光了。”
他自己的妹妹回家,他还是记得买些甜食过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孟澜从来不会有什么希冀。
宋闻淮固然冷酷无情,却很重视家人,对家人也有体贴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