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青函望向了她,好像再也不会有人关心小姐的喜好。
旁人也不会知道,小姐也很爱吃香甜的点心。
蕴黛这次回门,夫婿随身相陪,那位是两江总兵的嫡子,两人一路倒是恩爱。
宋闻淮蓦然想起:成婚两年,她好像从没回过一次泉州的娘家,那边大抵还是有些亲戚在的。
那时候军报紧急,还未办婚宴,他便远赴北地。
茂和常在他耳边念叨:“呀,哪家姑娘不希望大婚时办一场风光的婚宴,备受珍视地做一回新娘子呢?”
时隔两年,再提起补办婚宴却也没什么话头,他也不是喜欢办仪式的人。
他知道自己于这一点上,的确亏待了她。
回院的路上,孟澜在他身旁提灯,她的身量在女子中已算纤长,却仅仅刚及他的胸口。
毛茸茸的发髻至微低的脖颈,很柔软光洁的弧度,令他偶尔想起书房明净的窗前,让一夜风雨压弯的翠竹,绿意盎新。
宋闻淮平静地问:“泉州如今怎么样。”
他回想起她方才在席上的陪笑,好像从来是配属,小心翼翼地收敛起自己的脾气,不会夺走旁人的光彩。
她一定也很想回老家一趟,宋闻淮并不是不讲情理的人。
孟澜说:“那边没什么人,有的过世了,有的在流民迁徙中失去了联系,如今泉州仍处于战乱之中,谁也不敢去那个地界,都督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再说,孟家在那边已经没有宅屋了。”
原来她是无家可回了,无论在京城还是泉州。
宋闻淮眼帘微动:“我记得当初你们家并未抄家,按理不会过的这样难。”
孟澜一愣,继而说。
“刚进京的时候,以为两万两银子便能打点关系,救出父亲,结果卖了祖宅和田地,好不容易凑齐了给内阁的魏老爷,父亲却去世了,那笔银子是走明路买的他家字画,只能认栽了。”
她的语气那么平淡,好像叙述与己无关的事情,再难的日子都已熬过去,她从不会咀嚼苦楚。
话停到这里,宋闻淮静默了一息。
她好像总是这样,有意无意地避过话头,生分又客气地划分了界限。
除了出身,孟澜其实符合他年少时对未来妻室的标准。
守礼得体,懂事不添麻烦,最重要的是分寸感,担起一个大族的责任。
更何况,她还多了一样美貌。
如今,他却对这样的分寸感微微抵触。
孟澜翘起嘴角,对他说:“我倒有事求都督,我想向都督借两本书。”
宋闻淮转过头,随意地吩咐了一声:“茂和,钥匙给她。”
绿霭院。
蕴黛站在院里,跪了一地的丫头,她脸色不大好。
太太疼爱她,哪怕她嫁出去这一年,院里还是原来的摆设,每日派人殷勤扫洒,崭新洁净。
方才她正欲入睡,却不知从哪处掉出一只春囊。
精细绣了两只赤条条互抱的人儿,吓得她心惊肉跳,当下愤红了脸。
她虽然已成婚,好歹是家风甚严的名门出身,素来心气敏傲,眼底揉不得沙子,恐让旁人耻笑了去。
这物件儿断然不是她的,又不敢放肆地查,叫其他院子知晓。
大丫鬟南乔歪着腰跪在廊下,哭说。
“小姐只管打我,不要冤屈我就是,太太早把管事权放给了夫人,每日派什么人,添置什么东西,只有问夫人了。”
蕴黛冷着脸,不言不语。
管家奶奶应和:“平日里粗阶的婢子乱跑进来,搬三弄四,可是夫人脸严,咱们就是觉得不妥,也不敢说什么呀!”
“夫人出身书香门第,做事怎会不加以严谨呢?”
“好了!”
蕴黛冷冷打断,不耐烦地扬手,也不好将此事发作,憋了一口气,只让人赶紧把东西烧毁。
身后的下人却议论开了。
“这几日夫人来得最勤,还有她身边那个什么青函,一瞧便不是善茬,是她身上落下来的也不一定。”
“她有那般的姑母,自然有样学样了!”
“成日装得清纯老实,心里全是勾引人的把戏,都督回来没两日,她位子就要坐稳了。”
管家奶奶们一心讨好南乔,她倚的是临潼王的势,就算在府里捅了漏子,看在王爷情面上,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而孟澜没有娘家,无人替她撑腰,就算得罪了又如何?
若是南乔得力,破例被抬为妾室也不是没可能,南乔也是这样以为。
自幼被王爷送进府里,她以为自己是王爷预备给宋闻淮的妾,被打发去外院已经十足郁闷。
她同那些婢女怎么能一样?宋府是她的家,管家奶奶们敬她怕她,孟澜始终是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