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南乔小心提醒:“我原也是体谅小姐难处,她上回出了纰漏,便在小姐的院里落了那种脏东西……”
静默了一息,蕴黛慢慢将眼瞥向她,蓦然起身,将手里棋子厌恶似的砸她脸上。
“给我割烂她嚼是非的嘴。”
南乔还没回过神,听见蕴黛怒不可遏地冷笑。
“蒙了心的糊涂东西,也敢捣主子的鬼!”
“谁指派你胡乱揣测我的心思,打量我是那种使小性儿的人,在我眼前议论大嫂的不是,替你辖治大嫂是不是?”
蕴黛一向骄傲,极为维护宗族颜面,哪里容得下这帮贵女指点宋家的人。
她气极,胸口一起一伏,懒懒地往椅背一靠,当下扫视一周,冷冷说。
“说到底,我和大嫂才是一家人,一起骨头没称斤两的,也敢下宋家的脸!”
南乔心下凉了半截,拱火没成,还让蕴黛身旁的嬷嬷挟制两肋,拿尖簪子戳得嘴里几个血窟窿,疼得她只敢啜泣。
很快她被人带下去了。
四周的贵女们像被打了脸,再没人敢拿菩萨说事。
她们都晓得蕴黛这个人,未出阁前便气焰嚣张,倚势轻狂被惯坏了。
若不是她大哥训她,她想在京里杀个把人,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表叔也会给她兜底。
孟澜眉心方才松开,是她低估了她的小姑子,原以为她是个娇蛮任性的女子,却也明白事理。
蕴黛替她解了围,朝她招了招手。
“大嫂,你过来。”
众人纷纷让开,孟澜不明白她想做什么,走近才瞧见,她面前摆了一副棋局。
蕴黛指尖敲了敲棋盘,嘴角翘起一个弧度。
“我帮了大嫂的忙,大嫂也帮我一个忙如何?”
孟澜一怔,便知这个小姑子不会轻易放过她。
蕴黛懒懒掀起眼帘:“嫂子,你怕我做什么,我哪敢捉弄你。”
宋闻淮来的路上,知晓他妹妹素日的脾性,便说了两句。
“你嫂子性情老实,世面人情你提点一二,不要臊了她。”
蕴黛当下便噗嗤一笑,唯恐大哥冷脸,只好应下来了。
其实她这个嫂子最是面软心硬,八面玲珑的人,蕴黛不赖她提点倒不错了。
两个人身后跟着一众奴婢,进了清胜堂,对弈手谈的清净地,此刻气氛格外紧张。
蕴黛眼眸微亮,把茶推给她:“帮我下一局棋。”
今夜公主府设下对弈宴,原是邀请了各路国手大家,却纷纷不敌一位来自泉州的年轻棋手。
此刻清胜堂那边焦头烂额,棋院已连输两局,眼下这一局无人可解,恐怕名声要毁了。
蕴黛也算京里盛名的女棋手,眼见这人势无可匹,棋院再输一局,只怕未来十年都要让这人压一头。
她叹了口气:“早在棋院时,我便听过嫂子的师父便是曹待诏,可惜,曹待诏在狱中双目失明,失了意气,否则,今日必定不会叫那个幽州的小子目下无人。”
孟澜一贯不爱出风头,于是温言推辞。
“我年幼时确实略习棋艺,不过六年前,就已经不沾半子了,早已手生得不像话。”
蕴黛已经唤人摆上了棋,轻轻笑了笑。
“当初修习时,曹待诏常跟我们夸耀他从前有一颗明珠,天分高,攻防皆好,后来我在棋谱的一副名局上,见过了你的名字,我和哥哥还观赏过你的一场对弈,恐怕连你自己也记不得了!”
她抚了抚孟澜的肩头,眨了眨眼帘。
“大嫂不必顾虑太多,你只需隔帘对弈,我唤童子传棋即可。”
孟澜轻轻攥紧了指尖,蕴黛这番话,让她不好寻出理由拒绝。
她沉默良久,笑道:“若我生疏学浅,你别怪我就是。”
时隔六年,她再次坐在了棋盘旁。
清胜堂四面隔湖,檐角下人影幢幢,风卷帷幔,透来丝丝缕缕的水汽,她的心无法静下来。
孟澜知道一帘之隔,候着那么多人。
棋院曾经的好友,她那位失明的恩师,都是她刻意避开的过往。
她的身影单薄瘦削,清丽的下颌渗出细密汗光,今日被闹得心力疲竭,很难支撑一整局棋。
那时候,师父说她日后必定会成为棋院第一位女讲席,大渝最光耀的国手。
孟澜手执白子,她的赢面不大,倘若黑子再连接关键一点便锁定胜局。
她素日为人轻言细语,和气安静,棋风却大开大阖。
冷冷落子,先是舍尾求生,再一步抢断黑龙角,凶狠而不畏艰险,使两方都在不活状态。
无声胜有声,局势一乱,这一步算计得恰到好处,已是天差地别。
清胜堂。
已超二百八十目棋子卷入厮杀中,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