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
沈明嫣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以她前世、前前世所见所闻来看,裴倾并不像会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的人。
她自认不是什么有智谋之人,全凭着有个好记性,才倚仗从前的经验走到这一步,她也自认斗不过裴倾这样的天之骄子,所以若非必要,不愿与他多半点关系。
她相信这些以裴倾之能,定然不会看不出来。
可他此刻说这些,分明是还不愿放弃与沈家联系的意思。
他那么聪明一个人,难道看不出祁珩的反常和大长公主对她的抬爱吗?
离她太近,难道不会妨碍他那条谋反夺权之路吗?
“沈三小姐好像有什么问题?”裴倾果然看出了她的疑问。
沈明嫣敛下目光中的不解,代之以平素一贯的平静:“裴大人与我一个姑娘家说这些做什么?”
“沈小姐能到北疆,可见并非一般女子,既有这样胆气,又怎不明白裴某之意?”
他就是这样,似乎拿捏了每一个人,他要让你知道的,必要让你知道,还要让你心甘情愿按着他的设想来做,而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便隐藏极深,谁也看不出分毫。
谁能想到大力推行新政,让大梁百姓蒸蒸日上的,是个每天想着怎么光复旧朝的反贼?
又譬如沈明嫣此时听了他的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朝堂上姓钱的尚书只有户部尚书,那人与镇国公是一脉的,他们那些人一向阻拦新政变革,如今钱尚书找到她那个拎不清的爹,自然是想让沈家出头,他们却好坐收渔利。
裴倾提醒她,自然是想让她借着三叔的口,把沈功成给拦下来,这样裴倾与祁珩就省了许多事。
她明知道裴倾是利用她,可她能不这么做吗?
想也知道,倘若是镇国公府那一派的人成功了,必是沈功成承受祁珩的怒火,三叔背上因战事令北地一带贫苦交加的大锅。
“为什么是我?”沈明嫣还是有些不忿。就算前世已经领略过,可她终究不懂,这人难道真就这么算无遗策,不管世事怎么变,他都能赢?
“沈小姐可以做的,比裴某更多。”
这算夸赞吗?沈明嫣不知道,只是面前的裴倾与那日的祁珩一样,让她感觉到一种与前世全然不同的陌生。
她不再追问了,随意敷衍了两句,便逃也似地从崇明门中走了出来。
裴倾立在原处,瞧着她远去的方向,眉目如静水微澜。
*
夜里,大雨倾盆而至,伴着电闪雷鸣,让人心焦。
沈明嫣陪着祖母歇下,这才回了许久未回的西园。
屋子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映冬将一切都打理得妥当,只是再坐在书案前时,她心境又已然不同。
晚膳时她寻了个机会,暗中将裴倾所说之事告知了三叔,这才知道原来今日朝上为市易司的市易使之位吵了起来。
只是镇国公这么多年还是有些影响力在,众人一通争论,最后这市易使暂时落在了沈功成推荐的赵之运身上。
这赵之运原是吏部的一个郎中,由沈功成来推荐合情合理,若非裴倾提醒,沈继业也不会想到这是二哥给人当了出头鸟。
既知道了这点,沈继业离京前自然会谨慎提防,防着他们再造谣北地之事。
但沈明嫣却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成立市易司损害的可是镇国公这些上京老牌贵族的利益,他们当真会这么简单就妥协让步?
“姑娘,信取来了!”疏夏从外进来,摘下斗笠蓑衣。
身上湿了不少,整个鞋和裙子都像泡水里似的,她却一点也不在意,慌忙走过来,将一封半点没淋到的信呈给了沈明嫣。
“还好二虎机灵,不然还得明日才能取来呢。”疏夏感慨。她知道金州姜姑娘的信对自家姑娘来说格外重要,所以听映冬说了这事后就一直惦记着,总算给她等到了。
沈明嫣接过信来,登时眼睛亮起来。
前世金州可没耽搁,上次书信,姜筠说他们那的酒坊出了问题,也不知而今如何。
她自然连忙拆开信去瞧,越瞧,脸上的笑意便越挡不住了。
“小姐,是有什么好事?”
映冬和疏夏都围了上来,外头雨声都显得没那么大了。
沈明嫣将信看完,抬起头来:“姜筠终于要来了,他们的商队估计着这月底就能到上京来,运来不少好酒,定能卖个好价钱。”
“那到时小姐就能瞧见表小姐了!”映冬高兴地拍手。
沈明嫣笑笑,不只能见到姜筠,虎符那事之后,她便一直想着如何离开那皇宫。如今祁珩被新政拖累,倒还不曾强硬逼迫她,却已将那听雨阁打造成一个囚笼。
她为了保住祖母和三叔,只得回京来,再要出去,便只有一个法子——无论什么理由,去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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