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
乌衣巷,裴府。
大雨里一个带着斗笠的黑衣夜行人自廊下进了裴倾的书房。
甫一进门,便开了口:“裴大人,那市易司的市易使可暂定下来了,不用我再提醒裴大人这意味着什么吧?”
裴倾坐于案前,抬起头来:“范御史深夜前来,是有要事?”
来人姓范名子阳,如今在督察院任职,瞧着虽是个不起眼的小官,可实际,却是前朝陈氏安插在上京的又一个人。
裴礼皱眉,挡在裴倾斜前方。
他早就看这个范子阳不顺眼了。他们裴府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进来,偏这个范子阳,仗着是前陈旧人,总是深夜前来,从不敲门。
范子阳语气并不好:“裴大人倒是如鱼得水,却好像忘了主上送大人来京城是为了什么。”
“范御史何出此言?”裴倾却一点都不急。
范子阳冷哼一声:“那沈家三小姐得帝王与大长公主青睐,如今可是上京的红人。她自然长了一张红颜祸水的脸,裴大人不近女色,却屡屡与她来往甚密,该不会是动心了吧?”
“范子阳,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裴礼忍不了这等污蔑。
裴倾却抬手,拦下这有些冲动的年轻人。
“市易司成立在即,钱尚书请了沈侍郎出头,我若不与沈家人来往,如何引沈府内斗,又如何让范大人的打算达成呢?”
范子阳微一皱眉。
他虽是奉命来盯着裴倾,但自己实则在朝上人微言轻。领了个御史职位,也不好贸然弹劾,一切还得仰仗裴倾出手。
那人说话滴水不漏,实在是个难相与的。
“裴大人当真不是为美色心动?”
裴倾垂眸笑了笑:“裴某入京将近十年,可曾耽于美色一分?旁人不知,范大人‘手眼通天’,难道也不知?”
他的话并不作假。范子阳入京,是领了主上的命令盯着裴倾的。他每月都要将裴倾所做之事,事无巨细传递给远在建川的主上。
这么些年,裴倾与朝堂众臣往来游刃有余,只是莫说耽于美色,至今这裴府甚至没有个明面上的女主人。
沈明嫣那样的女人,能得皇帝喜爱,却还真未必入得了这一位的眼。
“我只是来提醒你,不要在上京久了,就忘记是谁给了你重活一次的机会,你若忘了,不妨低头往腰间看看。”范子阳将自己那斗篷压得低了些,未干的雨水便顺着纹路滑落下来。
裴倾笑意渐冷:“四宝坊的商和玉前几日与镇国公见了一面,范大人若无事,不妨查查这个,兴许能让你在主上面前得些好处。”
范子阳冷哼一声,不再愿与他说话,又如来时一般,夺路而走。
裴礼皱着眉上前关了书房的门,外头哗啦啦的雨声便小了许多。
“这些前陈人越来越过分了,公子,这范子阳明摆着就是找茬。咱们难道不知钱尚书的打算?可沈府现在正是甚嚣尘上,哪能正面嚷起来,他怎么连这都不懂。”裴礼满脸嫌弃,却是为裴倾打抱不平。
裴倾摇摇头:“他不是不懂。”
“那他还来寻我们错处?”裴礼气愤。
裴倾缓缓道:“实行新政,对他们来说,是挑起大梁内部矛盾的利器,可对大梁百姓来说,却是得到改变过得更好的机会。百姓若都能吃饱穿暖,还会有心思去造反吗?”
裴礼歪着脑袋想了想:“日子过好了,谁愿意颠沛流离?”
“正在于此。”
裴礼皱眉细想,好像大概明白了:“大梁的百姓过好了,那前陈人自然无人支持。他们还以为新政顺利,所以那范子阳才来找茬。”
“你精进不少。”裴倾点点头,兀自将桌案上的卷宗拿过来。只是抬手时,却瞧见桌上放着的那木匣子。
瞧见这个,便不免想起如今还放在那人身上的腰牌。范子阳还让他看看腰牌,殊不知那腰牌早被他当作抵押交出去了。范子阳若知道,大抵拼命也要杀了他吧。
“公子?”裴礼瞧见自家公子竟似在发呆,轻声开口。
裴倾的手指落在那匣子上:“继续让谢罪盯着赵之运,若他做了什么,立时来报。”
她好像并不知自己还丢过这样的物件,裴倾想,到底年纪尚小,做了什么事,不知将后续都处理干净。
若这样姑娘家的物件落入旁人手中,岂非又要被人拿捏威胁?看来他那腰牌,倒有法子提前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