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2000年

李响把豆浆递到李朝旭手中时，还徐徐冒出热气，豆浆是热的，李响的手也是热的，只有她的手连带着身子冻得跟个冰窟似的。脸上挂着担忧的神色，李响手上剥鸡蛋的动作也加快了些。

白嫩嫩的煮鸡蛋被交到了李朝旭的手上，这半年胆战心惊的日子让李朝旭做什么都要快上许多，两口并作一口迅速地咽下了鸡蛋，连带着豆浆也几口就喝完了，虽然有些噎得慌，她的眼神却直愣愣地看着李响。

决定还是自己来打破尴尬，李响开口问道：“早阳，你的事，顺叔怎么没来给我讲？”想到李顺李青父子向来是有难处不求人的性格，李朝旭也是有苦自己咽的倔脾气，李响一时也噤了声，只一股脑地把买来的包子油条往李朝旭手边的桌子上堆，不知道这个几年未见的妹妹喜欢吃什么，李响只能从食堂挨个都拿了些。

“响哥，我改名了，现在叫李朝旭。”

包子还没咽下去，李朝旭的声音也模糊不清，没怎么剪过的刘海已经有些过长了，甚至扫到了眼睛，她低下头去不再看李响，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我爹和我哥肯定在附近都找遍了，可是能怎么办嘛，找不到就只能算了呗，日子总不能因为少了我一个就不过下去了嘛。”

“就算找人帮忙，村里有几个会真心帮忙的……”

“也就响哥你和我李山叔对我们家好些，所以我们更怕麻烦你们。”

李朝旭也没哭，说起这些事仿佛老生常谈，只是她咬包子的频率慢下了很多，甚至一口比一口咬得小。

李响听着心疼，却无法反驳其中任何一句话，只好压着声音问道“咋改名了？”

李朝旭一听这个话题倒来了精神，仿佛一直在等人问她原因，“几年前村里来了支教的老师，学堂就又办起来了，我去打水的那条路刚好要经过那个地方，恰好碰上下课，我被挤得一时出不去，幸亏那位新老师把我带到空地里去了。”

“我没办法一直去上学，但是还好我爹聪明，和老师商量了就允许我在教室外面旁听，多认得几个字也是好的，”李朝旭说得开心，面颊上也不再和以前一样苍白一片，而是显出些血色，“送去的那一挂腊肉老师也没收。”

“我每天都会比别人早到，我想不明白那些迟到的人是怎么想的，我只想和老师第一个打招呼。但是很快一年的时间就到了，老师也要离开了，临走前她送了我一本字典，她说以后不认识的字要我自己去认识了，没走过的路也要我自己去走了。”

“谁知道这路原来这么难走啊。”

李朝旭冲李响绽出一个笑容，深秋一层薄薄的阳光透过窗子，安静地笼在李朝旭的身上。

（关于为什么改名，用第三人称的形式表现了一下←其实就是我用语言说不清楚了，语言匮乏人士发言）

“早阳，早阳，早上的太阳嘛”李顺在田里锄地，日出的晨晖一点点洒在他的背上，“你来村子里的时候，刚好是太阳出来的时候。”

李朝旭蹲在田边将未除尽的杂草一点点拔起，她没什么印象，只是一直听周围人提起。那时天还没完全亮，早起打水的人隐约看见有个人影晃晃悠悠地从路的尽头走来，怕惹上事因此也只是快步躲开了。

李朝旭就这样直挺挺地倒在了村口那棵榕树下面，负责打扫落叶的李顺李青就这样碰上了她。明明自己的处境就够艰难了，却仍然见不得别人受苦，就是这一心软，才让李朝旭捡回了一条命。

晨光落在她脸上时，她睁眼便见到了家人。

“爹，我想改叫朝旭行不，我在顾老师课上学的，也是早上的太阳的意思”李朝旭声音闷闷的，她知道这是没读过多少书的父亲能想到的最美好的名字了，因此也在担心李顺会因此伤了心。

“顾老师是文化人，咱阳阳也聪明，朝旭，好听，是哪两个字啊？”李顺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应了下来。李朝旭捡过一枝树枝在地上划拉，她知道父亲认不得她写的这两个字，却还是一笔一划地慢慢移动着，李顺看得认真，好像要将这笔划硬背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李顺不厌其烦地让李朝旭一遍又一遍地写着。

“孩子，你的未来会是光明一片。”顾老师将手搭在李朝旭肩上时，太阳正缓缓从地平线升起。

李朝旭，祝你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