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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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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着火折子,荆元真踏入天牢漆黑的石廊。

鼻尖淤着刺人的腐臭死气,混合着尚且温热的淋漓血腥。空洞的脚步声踩破满室静寂,她沿着先前狱卒手指的方向,直走到尽头。

他就在这里。

掏出钥匙打开牢门,匙锁与铁链纠缠着,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狱中,被困锁于刑具之上,面容消瘦的青年被这刺耳的声音惊动,缓缓睁眼。他似乎已很久没见过光亮,眉头紧皱,神色痛苦,呼吸艰难而急促。不像从睡梦中回神,更像是一缕快要如愿散尽的灵魂被硬生生扯回这具将死的躯体。

荆元真耐心地等着,等到他终于醒来,看向自己:“岑照英,你要死了。”

泠泠的话语声滚落在地,唯有火折子噼啪作响,似是回应。

良久,岑照英才讥讽地轻笑出声:“那九公主来此,是为了向某道贺么?”

荆元真已无法在这张灰败的脸上寻找到任何一丝属于曾经那个名动京城、天纵奇才的将军府少公子意气风发的神色。如今留存于人世的,只剩下一个可叹可鄙的罪人。

出言不逊的少女没有露出笑容,只是微微仰起头,睁着一双清澈的眼,悲哀又爱怜地望着他。

三月前,镇北大将军、宣德侯岑正骁被指与戎狄私通叛国,御前举劾者为右军子将江弘之。

石破天惊,群臣哗然,却无人敢趁机落井下石。

岑氏世代为将,军功等身,是为乾朝开国五姓勋贵之一,素有“天剑”之威名。即使这两年戎狄叩边频繁,边关不胜其扰,抑或是守军势疲,胜绩不如以往,镇北将军仍不是一个小小的子将可以随意污蔑。江弘之出身寒门,双方身份悬殊,虽背景干净清白,却也意味着没有背景靠山。而他口中的凿凿铁证,也不过是几个戎狄间谍的一面之词。

依照大乾律法,陛下命刑部彻查此事,同时召宣德侯一脉回京。

调查整整一月,刑部一无所获,宣德侯似乎就像他为自己辩称的那般清清白白。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闹剧就这样落幕,诬告的江弘之将死无葬身之地时,自边关督军归来,当朝的二皇子殿下、恒王荆元承,声称愿为江弘之举劾之事作保。

至此,这番举劾的分量已然不可同日而语。

江弘之不过是一片乌云,荆元承才是姗姗来迟的如注暴雨。原本作壁上观的群臣终于行动,恒王党羽与勋贵氏族,新派与旧派,文臣与武将在朝堂之上分庭抗礼,大打出手。岑正骁四名子辈,除末子岑照英从未涉及军务外,其余三人皆自请辞位,闭门反省。

但堂上堂下的斗争仍愈演愈烈,遭到牵扯之人也越来越多。最终,如惊雷般撕裂僵持局面,悍然为满城风雨划下句点的,却是一封血书。

宣德侯嫡公子岑照英告发父兄欺下瞒上,反叛谋逆,罪名属实。

将军府上下百余人口,包括老弱妇孺皆畏罪服毒而死,而最初的举劾者江弘之也留下遗书,在府邸内自缢身亡。传闻羽林卫闯入将军府时,所有死者都已被安置入馆,唯一还活着的岑照英正跪在祠堂里,任由军士将他拖进了天牢。

不过一夜间,将军府百年功勋荣贵已似风流云散,徒留下京城布衣锦袍茶余饭后的谈资。众人纵使面上不便谈起,眼神一对,各自都心知岑照英是出卖父兄换了自己一条性命,苟且偷生至今,简直是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代名词。

时至今日,他已在天牢待了整二十天,受尽上至刑官下至狱卒的冷眼。就连前来传旨的太监,当念到“忠君无私,大义灭亲,赦免一应罪责,赐功德匾,金千两”,语气都忍不住怪异鄙薄。

其间,岑照英只反复承认那封告发的血书确是他亲手所写,但当问及谋反的其他情形细节时,无论如何用刑,他都缄口不言,默然如死。

“待公子走出这扇门,也该到‘羞愧自尽’的吉日了,”带着月麟香气的柔软手指轻轻划过阶下囚的眉眼,擦去他嘴角的血污,“你是愿死,还是愿跟我走?”

岑照英任由她动作,漠然道:“殿下以为,是谁要灭岑家?”

“自然是君父和二哥呀,”九公主荆元真答,“或者,你更想听我叫他们皇帝陛下和恒王殿下?”

自举劾之始,将军府便注定覆灭,只因倾颓不是结果,而是目的。

岑照英闭了闭眼,轻声道:“既然殿下知晓,便请回吧。”

荆元真挑眉,面上头一次露出疑惑不解:“我还以为,岑家愿自污名节也要留下你,是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终有一日雪冤平反。”

“确是如此,”岑照英神情恍惚,似是透过荆元真手中的火折子看见了另一场滔天大火,“他们至死都觉得圣上不过是被奸人蒙蔽,命我务必厘清真相,洗刷冤屈。”

岑氏手握重兵,一旦垮台,牵扯甚众。

科举出身的文臣向来看不起勋贵,有叛国嫌疑的将领伏诛,他们只会拍手叫好;勋贵们为岑氏说话不过是唇亡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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