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寒,当他们看清岑氏必亡的形势后,也会是最先割席自保之人;若积威日久,素有清名的镇北大将军在事态不明时,便为保全名节赴死,其麾下死忠的将领们难免不会以身殉节,甚至沸腾到边军哗变的程度。
现下的边关已脆弱复杂到再经不起内部的任何一点动荡了,他们不仅得死,还得死得粉身碎骨。有“叛国谋逆”的脏污罪名压着,所有人都得赶紧撇清关系,小心不要惹火上身,反而能保全性命。
说到底,宣德侯还是将忠贞放在了清名之前,独活的岑照英才是岑家抛出的那枚弃子。
岑照英又笑起来,眼神空洞:“洗刷污名,到头也不过是叩阍鸣冤,以乞天听。若‘天’要你为罪人,又该去哪里叩,哪里鸣呢?”
当今圣上荆明泽作为乾朝的第十二位帝皇,从来不是闭目塞听的无道昏君。年轻时他也曾励精图治,任人唯贤,但当年华渐逝,他也要为子女做些打算了,比如收拢兵权,比如打压勋贵。
自登基以来,圣上亲近重用宣德侯,岑氏十数年来风头无两。如今岑氏功高盖主,宣德侯的四名子辈又无一不为栋梁之材,眼见着往后势头只会愈发如日中天,连同为五姓勋贵的其他四族都有三分忌惮,是个再好不过的靶子。
他为岑照英赦罪赐匾,既是到底念及旧情,允岑氏留下最后的血脉,也是要把岑氏彻底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荆元真问:“那你又为何要同意你父兄的计划?”只要身处将军府,有得知“内幕”的可能,血书谁都能写,何必要劳动一位公子。假如岑照英史书留名,必然千年后仍惹人唾骂。
“尚存希望总比绝望好,岑照英答,“至少他们去时,表情都安详。”
他说这句话时没有半点表情,荆元真问:“你父兄若泉下有知,又该作何想?你洗不清冤屈,自己的身后名也毁了。”
“无人能泉下有知,身后名与我何干?”
荆元真抿唇,浅浅一笑,听见了或许连岑照英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弦外之音:“既然如此,你来叩我的门,把委屈说与我听吧。”
明明她声音清冽,如霜似雪,岑照英却看到其中图穷匕见、不容错认的勃勃野心。
他低声道:“九公主好大的胆子。”
不料,少女轻快地说:“尘埃未定,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你宁愿憋屈地死,也不愿再握剑,难道你被打断的不是手脚,而是脊梁?”
“殿下不必激我,”岑照英道,“凡事皆有成算,我看不见我想要的未来,同样也看不见殿下想要的未来。”
“那你可算到我会来此,算到我有本事带走你?”荆元真的语气毫无动摇,“大皇子气数已尽,二皇子入主东宫已成定局。他一旦得位,只会气焰更盛,锋芒无匹。”
二皇子亲自下场为举劾者作保,便是他粉墨登场最直接的信号。而斗垮岑家,狠狠抽了所有人一鞭子之后,他又开始放低姿态,拉拢其他勋贵了。
“岑照英,你若当真甘心俯首便不会强撑到今天,我知道的,我认得你的眼神。你不在乎父兄嘱托,不在乎忠义廉耻,也不在乎累世骂名,”她目光深沉如井,“你想要的不是平反,而是复仇。”
岑照英望着她,眼神逐渐凝实,并不锐利,而是直勾勾的:“是吗?”
“到放手一搏的时候了,”荆元真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神色未变,眼神却逐渐染上贪婪与疯狂的阴翳,“岑照英,为我赌上你的一切,我会把荆明泽和荆元承的头颅都献给你。除了我,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敢与大逆不道的你并肩了!”
岑照英垂下眼,轻声道:“难道我们不是彼此彼此吗?”
于是荆元真笑起来,从袖中取出一枚短笛,发出得胜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