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一)
去浮塔总部进修的名单出来了,在下午正式宣布之前我想先找你聊聊。”
“那我就是没选上了。”杨采萍说,不等后者开口便继续道:“没关系,我等下次机会。要没别的事儿我就回去午休了。”
项思扬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面上露出一副体己的表情:“这名单需要经过层层审核,不由我一人说了算。目前咱们组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你留下来多带带新人也好,毕竟现在想往总部调太困难了,去进修说白了也就是走马观花。”
“又让我带新人?”
“不乐意?”项思扬露齿微笑。
杨采萍沉默了几秒,开口道:“我做不到像佩佩姐那么负责,个个都手把手地用心教。况且之前我带的那俩还都离职了。你问问夏子逸乐不乐意,我看他整天找人聊天,应该不忙。”
“小夏在名单里。”项思扬的语气有几分烦躁,或许是听到佩佩姐这三个字的缘故。他和杨采萍都是韩佩带出来的,但他并不像杨采萍那样用狗似的忠心巴结韩佩,相反,他去巴结了一直都瞧不惯韩佩的男上司,在韩佩去世后接任了她的位置。
项思扬并不惧怕杨采萍,论眼光,论格局,论智慧,这女的都不及他。不足之处就是她的业务能力还成,组里需要她干活儿,明面上不好撕破脸皮。这个岩群男人十指交叉放在桌前,身体前倾,压低声线道:“想往上走,做人就不能太自私,要懂得顾全大局。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吧?”
辣刺刺的香气直往采萍的鼻子里钻,像春日满街乱飞的柳絮,惹得人直想打喷嚏。杨采萍见他执意加重她的负担,心中不平,却实在没有办法,想着余下的午休时间不多,便道:“那好吧。”
听到这句话后,这贱人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宛如行窃没被抓住的贼,采萍不忍再听他多扯一句,立刻起身告辞。
刚一合上门,便觉身下有热流淌出,拿起棉条去卫生间一看,果然来了月经。鲜红的一滩,带着腥气,倒让她鼻子舒服了。只是小腹和头又开始发作,像有锤子捶,一阵一阵地疼着,熬到下班回到家中吃上药才减轻了些。
来来回回检查了四遍门窗锁后,杨采萍终于躺倒在床,很累,却睡不着,睁眼看着天花板上那块好像越变越大的霉斑,希望它终有一日会拥有灵魂,降落下来同她说说话,不谈过去,不谈未来,只问一句今天过得好吗就行。
隔壁那家夫妻又在吵架,不知为什么,他们总在周五吵架,周六□□。杨采萍听了一阵,感觉困意如潮水般从脚趾头往上涌,渐渐就要浸没她的肩膀,有点怕,却也无可奈何。
唉。不知从何时起,她一睡觉就做梦,梦做多了,也清楚是假的,可身体挣脱不掉,像被巨石压着受戒,苦等白昼降临,好终结黑暗中不甘瞑目的亡魂。
今夜亦是如此。
梦中是以前的家,母亲坐在乌沉沉的梳妆台前,后背同水杉一般直,也同样永恒。镜中倒映出两张脸,除了眼睛外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其实细看眼神也是有差别的,一个艳光四射,一个畏畏缩缩,总摆出副替自己感到抱歉的怪相。
“瞧瞧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母亲的唇不知何时变作猩红,像重凿后的玫瑰花瓣,有种凄艳的美,“自甘堕落么?谁教过你去勾引男人,真是贱死。”声音竟然十分铿锵有力,她捉起发梳朝她一掷,恨道:“我为你白吃这么多年的苦!”明知是梦,可依然惊惧非常,因为太具现实色彩,她动不了,眼睁睁地望着一只鸟爪般尖峭的手朝自己舞来,剖开胸口,挖出一团灰白的棉花往空中丢。
天旋地转。
她又来到一张望不到头的长桌前,人声如沸,像是在宴会上,可不见一个人影,眼前忽然多出个带罩的银托盘,倒映出韩佩的脸,默然微笑着,她忽然记起这是个夏季的午后,花园里的花再不浇水就要枯萎了,心里急着要出去,却见不着门,有股力量推着她上前掀开罩子,里面竟赫然摆着一颗头。
她记得的。
“救救我!救救我!”那头颅一路追过来,长舌擦过她脚踝,她想用罩子去砸它,却发现手中抓着条幼儿大小的虫,鼓鼓的活眼珠盯着她,也在说:“救救我!救救我!”它疯狂地振翅,两条带短刺的前肢深嵌进她小臂的肉里,拎起她朝前飞,大地震动,苍绿色的黏液从裂痕中涌出,朝四面八方蠕动着,作势要吞掉沿途的一切生灵。
她像片叶子那样飘落。
再醒来时,屋内阳光大盛,门响了三声,有人在叫她出去吃饭,哄孩子般的温柔,她赤脚跑下床,刚要开门,猛然意识到还在梦中。门又响了,那人还在叫她,见她不应,便咆哮起来,她出不去,干听那砸门声越演越烈,心想要是你真能杀死我也好。
本就无处可逃。
蛇似的凉意窜入她脚心,爬上脊骨,脸上被一片厚实的黑压着,喘不上气。杨采萍抬起扣在胸前麻木的右手,扯下眼罩,重新回到幽蓝的现实中。身体依然是迟缓的,受惊的状态,意识却